第二日,城中就有仕宦人家的主事者病倒或者惨死。死者眉目怒张,口鼻溢血,浑身如同鲜血倒灌般发红,好似得了极其可怕的恶疾。得病者浑身抽搐,口目不能闭,神色狂乱,宛如得了疯病。这些人都曾经或多或少的服用过幻花膏。再也顾不得城中的禁令,各家蜂拥至医官署外院寻医,各大医馆也是门庭若市。然而,幻花膏毒性诡异闻所未闻,各医家束手无策。不到十日,明都城内哀声一片。既然死了人又都是显贵官宦,各家自当派人吊唁,于是冷清了几个月的明都城陡然热闹了几倍。看到死难者的惨状,无恙的众人无不是心惊肉跳。几个府邸的丧报同样送到陈国公府。听完心腹的禀报,陈绍轻敲桌面许久,目露讥笑。不多时,陈绍换了素服往一处公侯府邸去吊唁,数名心腹混在随行的人中趁乱离去。城内各家哀鸣之际,夏翊胤正被霍州的谣言和丽云公主夫妇的死讯搅得焦头烂额。当梁涛的麾下把明都城内的变故消息送到时,他发怔许久才命人去找关子寒。“子寒,那,那个乔隐真的……杀了他父亲?”
关子寒同样被谣言搅得不得安宁,见问只得说:“臣只知道他在霍州打理乔家的事务,与各州府衙都有来往,军中几个将领跟他关系密切。当时是他自己来见臣说愿意助王爷登基,只求您跟丽云公主说说好话,给他一个出头的机会。臣,臣不知道他,他……居然用毒药……这这这……”辩解着,关子寒越想越是心惊,有些语无伦次。“那,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思绪有些混乱,关子寒张口结舌。继续瞪了他一会,夏翊胤猛地一拍脑袋:“来人,立即去金溪城外大营找到乔隐,把他带来。”
护卫如飞而去,不多时匆匆返回禀报:“殿下,军中不见那位乔公子的踪迹。数日前他说去明都游玩。”
愣了一会,夏翊胤一叠声地吼起来:“你,你们立即赶回王府保护王妃。告诉梁涛张出榜文,就说一切都是乔隐所为,他仇恨自己的嫡母和生父才行此恶事,与本王无关。下令全城搜捕,搜捕那个乔隐。”
“王爷,这……”“子寒,这个时候舆论很重要。我们若不能立即撇清自己,附庸的各家会怎么想?一旦他们起了他意……前方还有雪狮军呢。鏊方、刘卓……”喃喃自语数声,夏翊胤猛地想到了什么,高叫:“你,你立即把雪狮军调回金溪城,让黎真换防到江川城,以备不测。”
一凛,关子寒飞一般地去了。宛风河谷兵败后,江川城外驻守的正是仅存的雪狮军三万大军。这时,指挥使廖宁正瞪着一名亲卫问:“幻花膏?毒药?刘将军也吃了?”
“谣言是这么说的。明都城里确实有显贵人家得了怪病,已经死了好几个,都说是吃了幻花膏所致。”
沉默半晌,廖宁狠狠一捶桌子。“我明白了!难怪,难怪那一晚狼军突袭……刘将军在交战时突然摔下马,浑身抽搐,似乎得了恶疾。难道,难道是那个该死的药作怪,他才会在两军阵前突然发病以致惨死刀下?”
“属下,属下不知道。”
越想越是心惊,廖宁的手有几分抖。抖了半晌才定住神问:“安王知道吗?”
“那个人是安王妃的弟弟,安王肯定知道吧。”
“该死的混蛋!我们替他打生打死,他竟然用毒药算计我们。啊!”
想起那一晚刘卓的惨状,廖宁信了八分。越想越是后怕,他失控地吼起来。“大人!您小声些吧。事到如今,我们无路可退了。如今是用人之际,至少在这个时候,安王不会害您的。”
亲卫斟酌着才劝说。“哼!我们确实无路可退,但是……将军对我有恩,他不能白死。”
握拳片刻,廖宁目光一狞。一日后,关子寒的调令传到江川城。得知换防的消息,廖宁负手看着远处飘动的狼旗,唇角牵出一丝自嘲。十二月十六,正满心焦虑的夏翊胤惊得从桌案前跳起身,抖了几下才嘶声问:“江川城失守?”
“是。雪狮军在撤入城中换防时突然哗变,掉头攻击我军。狼军趁虚而入……刚赶到的黎真所部猝不及防被殃及,折损了数千才逃回。”
沮丧地摇摇头,关子寒才继续说:“江川城失守,他们已经打开了明都西部的屏障,可以迂回过明都城直扑我们。我们如今只有三万多兵力,李清永所部已经陈兵城外攻打了一阵子,一旦他们合兵……”“怎么样?”
“此时即便调回在灵洲的驻军也来不及,或许要做兵败的打算了。”
呆立半晌,夏翊胤颓然坐倒说:“打算,什么打算?”
“王爷,事不可为我们退往东北吧。”
“能去何处?望海城?霍州?”
“不管怎么样,一旦守不住……皇帝不会再顾念手足之情的。”
怔了片刻,夏翊胤摆摆手:“不能不战而逃,败了再说。”
顿顿足,关子寒走了出去。自蕲州兵败,羽凝霜吸取教训,顺势转明为暗,先以谣言挑拨欧家与夏翊胤的关系转移敌对的视线,再让九叶送消息,龙远鸣顺势与皇帝反目而临阵换帅,为雪狮军高歌猛进铺路。因为李清永不知情,败就是真败,假戏就成了真做。雪狮军远离金溪城,补给运送必定出现时间差。龙远鸣与九叶夜探军营发现机会,便在补给供应新旧交替的节点上夜袭。九叶先潜入吃掉所有的幻花膏,不知情的鏊方与肖勇因此毒发,主将临战时阵亡,李清永所部便轻易击溃了群龙无首的雪狮军。随即故技重施击溃刘卓所部,再一次赢得先手。战败的消息必定牵引叛军的注意力,提前潜入霍州的单明等人便能出其不意地查清乔家祖宅里的秘密,一举毁掉了乔隐遥制各方的唯一手段。消息公布天下,服用幻花膏的人因为没了供应相继毒发。乔隐却恰是锦青的弟弟。无论事实如何,都坐实了夏翊胤利用毒药控制并谋害附逆诸将诸臣的罪名。附逆者无非为了身家富贵,任谁都不会跟随一个过河拆桥的主子。当幻花膏的恶毒激起了各方的怨恨与愤怒,安王一系就此分崩离析,才有了雪狮军哗变,江川城失守的后果。鏖战至此,数番转折,夏翊衡和羽凝霜终于再次扭转颓势,占据了这场逐鹿之战的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