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荷下地府的事情,算是确定了下来。
原本在我的打算中,这娘们这么可恶,少说也得折磨她个二三十年。等我心里那口气消了,再放她下十八层受刑。但经历过洗怨路之后,我目睹并参与了梅雨荷的人生,对于她的经历唏嘘不已。再看她现在落魄的模样,再加上王柯文那点情分,我报仇的心也就淡了。
气消了,也就不想继续折磨她。索性成全她一次,让她下地府去,受过了刑之后,早点投胎。
当然了,我气消了并不等于就不计较她那些恶事。我刚刚问的那一句,并不是征求她的意见,而是告诉她一个结果而已。见她有挣扎之心,不想下地府受罚,我想都不想就把蚀魂散拿了出来。意思很明显——你不想下地府是吧,那就继续受折磨。等哪天想下去了,我再送你下去。
梅雨荷不是傻子,自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我也少了一番口舌。
不过,在准备送她下地府的时候,出了一点小尴尬。在同意了离开之后,梅雨荷就看着我,我也这么看着她,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在沉默中,我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的意思。
而她的意思是,我都答应你了,那就送我下地府啊。还等什么呢?
我大窘,这才想起来,我哪懂送鬼魂下地府啊。刚才说的那些,不过就是图个嘴上痛快而已,现在尴尬了吧。
我干咳了一声,借此掩盖住脸上的尴尬表情,冲黑暗中的关师爷喊道:“关师爷,就别看了。该你出场了。早把她送下去,早点结束。多少能睡一小觉。明天还得出远门呢!”
“呵,到这时候你终于想起我来了。”随着这句话,关师爷背着手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脸上满是奚落的笑,好像在对我说:你刚才不是说得自己挺厉害吗,怎么现在没办法了。
我心里骂着娘,表面上还得给他赔着笑脸,好言好语恭维了一阵,这老头摆足了谱,这才答应出手。只见他伸手在随身的布兜里掏了一阵,最终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两指夹着符纸在半空中虚划几下,然后对着梅雨荷那边清喝一声:
“去!”
呼喝间,只见那符纸自动燃烧了起来,转眼就化成了一捧黑灰。与此同时,办公室里莫名地吹起了一阵微风,符灰随着这阵风的指引,在梅雨荷身边盘旋开来。下一刻,又融进她身旁的黑暗之中,再也见不到了。
做完这些之后,关师爷收回了架势,背着手看着梅雨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时间,周围的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原本挺耐心的等着,想看看后面都会发生什么事。毕竟送鬼魂下地府这种事,我还从来没见过,今天算是开开眼。结果,等了有好几分钟,还没什么动静,除了关师爷还稳稳的站在原地之外,梅雨荷开始变得有些急躁起来,而我心中也是充满了疑惑。
莫不是他这符纸过期了吧?
我正想开口询问,突然,在暗地里传来一阵古怪的声响。这声音原本很微弱,听不太真切,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声音越来越大,传进耳朵里面,汇成了一连串“噔噔蹬蹬”的古怪声响。
这声音听着好耳熟。我脑子里没来由的浮现出一辆又脏又旧的三蹦子,紧接着,一个黑脸大汉的形象跃入了我的脑海——是范老八!我终于回过劲儿了,这声响,不就是范老八三蹦子发出的声音吗?
糟糕,这老家伙追来了!
我心中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就想找地方逃。但已经为时已晚,只见得在离我们不远的一处黑暗中,空气突然晃动了一下,下一秒,范老八就挎着他那辆三蹦子冲了过来。我吓得想要大叫,叫声刚升到喉咙眼,车头已经行到了我的面前,反而把我那一声叫喊给吓了回去。
然而,就在他的车头即将撞到我的时候,范老八突然一踩刹车,只听得一阵抓心挠肝的刹车声之后,他的车稳稳地停到了我的面前。
我擦了下头上的冷汗,低头看了一下我和车头之间的距离,顶天也就一个手掌的距离,若不是他刹车及时,恐怕下一秒就得被他给撞飞了。这个时候,我已经没功夫去思考,他为什么能把三蹦子直接开到我们办公室里来。因为我在危机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很关键的事情。
我已经借命成功了,我现在是有阳寿的人。他一个地府鬼差,根本就管不着我,凭什么在我面前这么牛?
紧接着,我立马明白了他的心思,这老小子是想给我来个下马威啊。想到这儿,我嘴角一扬,昂着头反而朝范老八那边跨了一步,大大咧咧地说道:“范老八,有种别踩刹车啊。撞啊!这一晚你不是追我追得很开心吗?现在我就站在这儿,来吧,撞死我就能下去交差了。”
“小子,别太嚣张!”范老八一对灯泡眼冲我一瞪,胡子一抖一抖的,应该是被我气得不轻,“咱们山水有相逢!你也就只有三天阳寿而已,到时候可没人再保得了你!”
我哼了一声,准备再顶他几句,关师爷突然咳嗽了一声:“行了,说那么多干嘛,白白耽搁时间。既然到了,这女人就交给你了。”
后面这句,他是对着范老八说的。后者冲我威胁似的看了一眼,这才把目光转移到梅雨荷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冷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们这里,还有个该下十八层的罪人。看她这模样,应该在阳间没少滞留吧。恩,强留恶鬼为祸人间,又是一条罪状。等以后和你慢慢算!”
他说“慢慢算”三字的时候,字音咬得非常的重,带有很强烈的威胁。我反倒不那么在意,他要能够抓我,来的时候就抓了,还需要又是吓唬又是威胁么?
范老八见我不接招,表情有点难看,便把这口怒气发泄到了梅雨荷的身上。只见他袖子一甩,一根粗铁链子就从他手里抛了出来,把梅雨荷缠了个结实,然后手上一抖,梅雨荷便被甩到了三蹦子的货斗里。
做完这些,范老八斜眼瞄了我一下,咧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小子,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三天后我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