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鸣叫,清脆声音刺破夜后的宁静。
一束浅淡的幽光顺着窗缝流入房间。
唐玄伊动动眉心,睁开慵懒长眸,一时有些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不过头却没前日那般昏沉,该是睡了个很足的觉。
唐玄伊刚要起身,动作倏然一定。他环视四周,意识到这里是沈念七的房间。
“昨天……”唐玄伊看看自己身上的亵衣,指尖顺过放下的长发,这才想起似乎昨天夜里本是来给沈念七上药,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唐玄伊有些懊悔地撑住自己的额头,赶紧下床穿好衣裳,然后离开房间寻找这个不知道又跑到哪儿去的小女人。
问了几人,得知沈念七一早就去公厨用了膳,然后带着潘久两个人去拜访隔壁街的药博士去了。
听说沈念七伤势好转,唐玄伊高悬的一颗心才稍稍安下。于是也安心前往正堂准备处理余下的事务。
前脚刚入,王君平后脚就跟了进来。
“大理!”王君平神情凝重,“您终于醒了。”
唐玄伊看王君平的脸色与往常不同,“怎么,出了什么事吗?”
“今日早些时候您派出去查户籍的人返回了,因您当时还没起,所以他就先将事情报给卑职。”王君平顿顿,“大理,户籍没了!”
“什么意思?”唐玄伊将身子彻底转向王君平,语气也沉了下来,“什么叫没了?”
“户曹给的理由是,管理户籍的地方曾燃过一场火,有关向子晋的户籍都烧毁,还未重新调查补写。”
“是吗。”唐玄伊哼笑一声,“那就去一趟京兆府吧。”
他扬袍离开,带着一丝凛冽。
……
长安今日阳光甚好,绿柳成荫,最是美景一片时,京兆府却是一片肃穆。
大理寺卿唐玄伊亲自下来京兆府,对京兆府的所有人都是一件不小的要事。所以无论手头上是不是在查办什么人命官司,此刻都统统跑到京兆府来站门迎接。站在最前面的,无疑是京兆尹程南。
程南是一个看起来本本分分的老实人,有着典型的书生气质,素白面容,纤瘦身板儿,五官也十分清秀。别看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威风,办起案子却十分有魄力,上任以来破了大大小小不少案子,手段也够干脆,尤其是在借沈念七这件事上。当初程牧的骨头就是他差人先送去往生阁的。
唐玄伊一向欣赏他,也有意提拔他。但没想到,今日却要以这种方式再会。
唐玄伊从马上下来,只看了程南一眼,径自带着王君平与几名大理寺卫士朝内步入。
程南始终躬身,待唐玄伊走,紧忙小步追上。京兆府的户曹亦是跟在程南身后,脸色却白得吓人,一副知道自己要死了的样子。
果不其然,唐玄伊并未前往京兆府公堂,而是直奔着安放户籍处而去。
大理寺是全唐最高刑案处,为破案,一路畅通无阻,小小户室自然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就给唐玄伊开了门。
门里除了一片陈旧的纸味,还有熟悉的墨香,根本连半点火烧后的痕迹也没有。
“这间房是着火的地方?”唐玄伊问户曹,长眸凛冽而威慑。
户曹早已吓得冷汗一片,用袖口擦擦快从额上滴下来的汗,道:“回大理、是……是。”
“火势是从哪儿起来的?”
户曹面露尴尬,看看四周,指向角落,“从、从那里。”
“王少卿。”唐玄伊唤道。
王君平明白唐玄伊的意思,“是,大理。”紧接着前往角落勘查所谓的“火点”,可是那里墙面崭新,哪里有遭过火的样子。王君平闷哼一声,回头对唐玄伊摇摇头。
户曹脸色更难看了。
“还需要我再查吗?”唐玄伊回身看向程南。
程南始终躬身低头,脸上的平静与户曹有着天壤之别。半晌,回道:“不用了,大理。”
“其他人在此等候。你一个人,随我过来。”唐玄伊说罢,离开户房。
程南叹声气,回身跟上唐玄伊。
两人没有走远,而是来到了京兆府的后院。这里虽然没有大理寺的大气,但也算是宁谧。柳树成荫,点缀着此刻死气沉沉的京兆府。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见程南走近,唐玄伊开门见山地问道。
程南微愣,唇瓣动了动,不知该如何开口。
唐玄伊接着说道:“凭你程南,若真想做点什么偷天换日的事,不会用这种漏洞百出,一揭就破的谎言。看得出这不是你的本意,也不是你的一贯作风。是什么人来施的压?”
程南面露难色,但眼神却十分清澈。半晌,他用一贯冷静的语气说道:“没人来施压,大理多想了。”说完这句,程南却又接了一句,“下官忽然想起一件事。如今春去夏来,花开正艳,如果不嫌弃这里常年有鼓声吵扰,京兆府正是赏花好时节。御史大夫看过后,也对京兆府的院子赞不绝口。大理,何时也来赏上一二?”
唐玄伊长睫微抬,眼底流出深邃。
御史大夫。
“户籍,是真的烧了?”唐玄伊问道。
程南肃穆长揖,“是真的烧了。”
“有关兼爱阁的文卷呢?”
程南抿唇不语,其义自见。
唐玄伊长长吐气,周围气氛被这一句叹息渗得无比凛冽。
……
“这件事情绝对不简单。”
从京兆府返回大理寺的途中,王君平骑在马上,仍然有些愤愤不平,“这不是明摆着故意阻拦大理寺办案吗?明明陛下下令三司协同办案,这个御史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劲儿地妨碍大理寺。”王君平脸一冷,“不,不只是这件事,好像从玄风观的事开始御史台就对大理寺看不过眼。”王君平不由又看向唐玄伊,“难道……真是因为……左大夫想要逼大理与左小姐共结连理,才出此对策?”
唐玄伊冷眸回望王君平,一下冻得他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