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敬大惊,立刻抬头喊道:“微臣万死不敢!”
李隆基长眸微垂,许久后,将头转回,指尖一面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一面说道:“最好如此。”
倪敬垮了身体,长舒一口气,额角不自觉已泛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
左朗可是当真没想到,自己刻意从御史台离开返回左府,却得知了倪敬早已在自己的正堂候着自己。
左朗知道今日是躲不过了,便掸掸衣袍,故作从容地步入正堂。
此时倪敬正在饮茶,脸色微微有些不好,听到左朗进门,倪敬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只是眸子微斜,道了一声:“倪某不请自来了。”
左朗并没有说其他客套话,屏退下人,也坐到了倪敬面前,对着从始到终看到没看他一眼的倪敬说道:“左某知道倪宗正在生左某的气,但是那时候的情形,容不得他人插手……左某已经听说小郎君的事了。”顿顿,又道,“等陛下气消,左某亲自去向陛下求情。终归,陛下也不是真的要罚小郎君,而是想要平息骚乱罢——”
话音未落,倪敬将茶杯放回案上,“啪”的一声清脆声响打断了左朗的话。
“倪某儿子的事,就此作罢。倪某来府上,不过是想提醒左大夫一声。”倪某终于抬眼看向左朗,“别忘了当年倪某为何要提拔左大夫。你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明哲保身,可以,人人都会,也并不算错。但聪明人,必也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
左朗的脸色微微沉下:“左某一向都在照应着宗正寺,这次小郎君出事,都是小郎君自己做的孽,可别将这份怨气撒在别人头上,倪宗正。”
“别人。”倪敬唇角微扯,“左大夫,是别人吗?”
他声音略沉,似乎有意在提示什么,左朗的脸色愈发不好。
“倪宗正是在威胁左某?”他问道。
倪敬仍旧直勾勾地盯着左朗,压迫的威慑感渐渐沉落在房间的角角落落。
便在倪敬要回答左朗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左大夫!”夏元治的声音漫入正堂,可一靠近,方察觉到气氛有所不对,忍不住“啊”了一声,再一看旁边是倪敬,紧忙长揖说道,“鄙人失礼了,倪宗正。”
倪敬与左朗同一时间守住了所有要说的话,各自轻咳着回到各自的席上。
“有事吗?元治。”左朗问道,“如果,没有什么急事……晚些我再去找你。”
夏元治视线划过倪敬,了然,长揖屏退,然后紧忙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却见了仆役正带着什么人朝这边走来,夏元治眉心一蹙,看出是玄风观的子清道长。
子清一如既往地昂首缓步,手提拂尘,在与夏元治交臂之际,不经意地将视线掠过了夏元治。那一眼,带着几分打量,也带着几分轻蔑。他根本不需要通报便进了正堂。
之后,正堂里先是传来了几句倪宗正狐疑的声音,没一会儿,正堂门便关上了,里面再说了什么,外面是一点也听不见了。
夏元治朝前走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看,他思索着什么,而后扬步赶往后院的亭台处。一抹倩影正在亭中迎着暖光刺绣。
“诗韵,刚才子清道长来了府里。”
“子清道长经常来,不稀奇。”左诗韵简单回应,仍旧满心欢喜地绣着手上的东西。
“是吗。”夏元治半信半疑,不经意看向左诗韵手上正绣的东西,看来像是一个福袋,“这是给……唐大理的?”
“嗯。”左诗韵温柔地扬扬唇角,应道,“快过冬了,想着送些什么。”
夏元治晃悠悠地坐在案几对面的席上,说道:“只怕,唐大理不会收下。”
左诗韵指尖一颤,针尖儿一下扎破了雪白的指头,血珠逐渐泛出。
左诗韵紧忙轻含指尖,见血止住了,才稍稍松口气继续刺绣,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夏元治的声音一般。
……
正午时分,大理寺的议事堂里,斜映入了几分刺目的阳色。
吵人的狗吠声在议事堂窜天响起,震得进门的王君平只觉得耳鼓快要被这声音刺破。
唐玄伊正半膝蹲在两只狗的面前,狗儿依旧警惕十足,哪怕唐玄伊正在给他们喂食羊肉。但两只狗似乎并没什么兴趣。
“大理。”王君平唤了一声,“这是膳房剩余的一点鸡肉。”
唐玄伊接过王君平双手递来的盆子,视线扫了眼他们避而远之的羊肉,又将鸡肉放在两犬的面前。两犬亢奋地吃了起来。
“这两条狗还真是奇怪,一开始卑职以为它们是认生不吃东西,结果还是挑食,还是两条一起挑。关键是上好的羊肉都不吃,真是……难道是因为贺子山自己喜欢吃羊肉,所以也喂它们吃羊肉?”
“这就要问喂他们的人了。”唐玄伊起身去水盆沾了沾手,一边用丝绢擦拭,一面问道,“王少卿,周助教那边安排的怎么样”
王君平立刻答道:“卑职已经安排人盯在周助教身边了,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来通知。”顿顿,续问,“大理,您是怀疑周助教……可他不是有不在场证据吗?”
“怀疑不至于,但越是到了瓶颈期,越是要谨慎对待每一个有案件相关的人。今日没嫌疑,明日重嫌疑,这是常有的事。”
想起之前三名郎君杀人案,王君平认可地点点头,一回头,正好瞧见正风尘仆仆往议事堂走的秦卫羽,遂调侃道:“呦,秦少卿难得来迟了。”
秦卫羽哼笑着瞥了眼王君平,随后向唐玄伊长揖,说道:“抱歉,大理,卑职来迟了。主要是在来的路上遇上了些事,有些路被金吾卫封了。”
“封路?”王君平愣了下,“出什么事要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