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季孙为什么这么怕乌娜,但是乌娜一直跟在我们身边,我也不好问。他们两人一左一右的夹着我,好像送个犯人一样把我往外送。
山路漆黑,他们两人似乎都能在黑暗之中视物。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乌娜突然绷直了身子,对着季孙急促一声,“季孙!你听到了吗?”
季孙侧着耳朵听了一会,仅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透出惊恐,立刻拉着我道,“回去!”
乌娜也顾不上和季孙斗了,拔腿就开始往村子的方向跑。
我连忙问道,“怎么了?”
“山魅。”季孙从喉咙深处发出两个有些颤抖的字眼。
我不知道山魅到底是什么,但是从季孙和乌娜的恐惧,可以看得出来,那一定是很恐怖的东西。
跑了没一会,乌娜已经远远的把我们甩了下来。蓦地,她转过身子看了看我和季孙,退了回来,一把将我从季孙的身边狠狠的推倒在地上,仿佛希望我立刻死在这里才好。
乌娜狠狠的瞪着地上的我,对季孙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季孙,你疯了吗?为了个外来的女人,不要自己的命了吗?”
季孙有些愤怒的看着她,伸手把我拽了起来,“我既然把她带回来了,就要保证她的周全。你不用威胁我了,回去后我立刻亲自去跟族长禀明一切,你不要再这样伤害她了!”
乌娜两眼快要喷出火来,恨恨的跺了一脚,先跑开了。
季孙弓下身子,对着我道,“快上来,我背你。”
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知道自己确实会拖累他的步伐,只好爬到他的背上,他疾步如飞,狂奔回村子。
刚到村口,我就听见乌娜的声音,“山魅来了!山魅来了!大家快点起火来!”
整个村子的人都被乌娜的声音的搅动了,很快,村里燃起了一条条火龙。
季孙背着我进村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村子的所有人,脸上都有刺青!他们全都穿着兽皮,举着火把,看起来毫不开化,仿佛从未走出过这里,从未见识过任何现代文明一样。
他们在我眼里,像野蛮人!
可是他们看到我的时候,比我看到他们还要震惊。
还没走进村庄,已经有人上前来,愤怒的指着季孙,“季孙,哪里来的外族人?!”
季孙不说话,径直走向一个垂老的老者面前,才把我放下来,面对老者,他恭敬的解开了脸上的兽皮,弯下了腰,“族长,这是我在山林里打猎的时候遇到的姑娘,被蝙蝠群围住了,而且她中了青花蟒的毒液……”
族长眯着眼睛看我,浑浊的眼珠,褶皱的皮肤,看起来至少有两百岁了。
而且他的脸不像其他人从颧骨下才开始刺青,而是从额头一直刺到了脖子!整张脸几乎看不出来原来的肤色,全是青色的图案。
我一和他对视,就觉得害怕,往后缩了缩。
季孙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道,“别怕,族长非常睿智,也许可以帮助你。”
我微微点头,但还是不敢说话。
族长打量我良久,终于发话,“把这个外族女人先关起来,今晚我们要对付山魅,明天再管她吧。”
季孙脸色一阵发青,“族长,她什么都做不了,不用关她吧……”
族长瞥了他一眼,沙哑着声音道,“多年前那个女人看起来和她一样柔弱,却几乎毁了我们整个族群。”
季孙终于不敢说话,满脸都是我看不懂的愧疚。
乌娜得意洋洋的押着我,往一间地窖走去。
经过季孙身边的时候,他轻轻跟我说,“别害怕,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的。”
我看了看他,只觉得他满眼都是悲伤和无奈,只好回答道,“谢谢你。”
地窖潮湿而又阴暗,却有一个天窗可以了望外面的世界,我能听到季孙的族人不断地发出类似于野兽一样的声音,也能看到不断窜起的火苗,最后在一个女人的长嘶之中,破晓来临。
一切归于宁静。
我静静的等着那个满脸都是刺青的老族长派人来放我出去。可是直到等到第二个夜晚来临,也没有人来管我。
连季孙都不见了。
我又累又饿,几乎快要崩溃了。
季孙说得没错,这里的人都在仇视我这个“外来人”。我不明白他们对我的仇恨从何而来,但是我确实当了这个倒霉蛋。那个老族长说的话,仿佛暗示着这个村庄曾经被一个外来的女人伤害过,而那个女人,好像也是季孙带进来的。
我猜测季孙要么就是也被他们控制了,或者……他不敢管我了。
看着天色再次陷入黑暗,我的心也一点点沉下来,难道我人生最后的日子,要在这阴暗的地窖里度过吗?
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天窗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喝水吗?”
我抬头一看,只见乌娜的脸庞忽明忽暗,带着阴毒的笑。
“季孙呢?”我也顾不上她曾经想伤害我,赶忙问道,毕竟她是我等到现在唯一等到的人。
乌娜脸上笑意一敛,“你们这些外来女人,最会勾引男人。季孙,在族长那里,不会来受你的勾引的。”
我长舒一口气,季孙果然是被他们控制了的。他的眼睛那么清澈,我相信他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如果不是被控制,他一定会来救我出去,然后送我出这片林子的。
乌娜没有给我思考的机会,她拔开了水袋的牛角塞,却并没有把水袋递给我,而是倒提着水袋,让水从天窗的缝隙中淋了下来。
水洒到了我的脸上身上,她咯咯的笑了起来,“想喝就张开嘴接着。”
我愤恨不已,用眼睛剜她,她却丝毫不以为意,“你既然不需要喝水,一定也不需要食物,那你就这么一个人呆着吧!”
说着她就转身离开。
我默默坐在地上,回想着这一切,简直觉得像在做噩梦。昨天我还在祁天养的家中好好的躺着,今天就到了这个诡异的村庄,见到了一群蛮横的野人,被关在了这个阴暗的地窖里等死。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阿年!
就在我咬着牙咒骂阿年的时候,乌娜的脸突然重新出现在天窗之上,只是这次她不是高高在上的昂着下巴,而是被一只手按了下来。
那双手修长而又苍白,无数次在我身上游走,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祁天养!
我压抑着内心的狂喜,低声问道,“祁天养,是你吗?”
“别说话。”祁天养的声音传了进来,对我来说,简直好听得像是天籁一样!
我立刻就乖乖闭嘴,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激动,眼泪已经刷刷的往下掉。
祁天养,他居然找到我了,他居然没有放弃我!
我不敢想象这两天阿年是怎么对他撒谎的,他又花了多大的心血才找到这里来。他有没有遇到蝙蝠群,他有没有遇到山魅?他有没有遇到那群野蛮人的阻挠?
祁天养在上面徒手将地窖的天窗拉开了,拖着乌娜一起跳了下来,我这才发现乌娜的口中被塞满了淤泥,怪不得她不能张嘴咒骂,只能发出呜咽的的呻吟。
祁天养看起来比之前更苍白更憔悴,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但更多的是欣喜。
我也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他,心里五味陈杂。
祁天养把乌娜反绑起来,扔到地窖的角落里,一句话都懒得跟她说,拉着我道,“回家。”
颠沛流离好几天,听到“回家”两个字从祁天养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的眼泪终于决堤。
祁天养把我拉到怀里,低声咒骂,“说你蠢你还不承认,明知道阿年对你有敌意,你还激怒她干嘛,就不能忍到我回来吗?”
我抽泣着,“她对我有意见,想搞我还用得着我说什么激怒她吗?她根本就是计划好的!”
祁天养叹了一口气,“别说了,先出去再说。”
跳出地窖的时候,已经是月黑风高,整个村庄都是静悄悄的,也鲜有灯火,只有最远最高的一处茅屋点着灯,似乎聚集了几个人。
祁天养没看那些人,只是拉着我往村外走。
他告诉我他昨夜到家的时候,阿年告诉他我趁着他不在逃走了。刚开始祁天养还有些相信阿年,可是转念一想,我中了毒,都没有几天好活了,只要脑子没坏,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逃走?
他追问阿年为什么不阻止我,阿年被问得烦了,说话便开始有漏洞,最后干脆直接承认自己看我不顺眼,不除之不快。
祁天养逼问她到底把我送到哪里了,问了好久,阿年才说出了这个林子的所在。
“我下午就到这里了,只是这村里的村民都古怪的很,我没找到你,也不敢贸然行动,最后跟上了那个臭女人,才发现你在这里。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到了这里来?”
我把阿年把我绑在树上,后来遇到吸血蝙蝠,最后被季孙搭救的事通通告诉了祁天养,又跟他说这个村子的人不明所以的特别讨厌外来人,见到我就把我关起来了,所以他会在地窖里找到我。
祁天养皱眉,半晌才咬着牙道,“阿年……她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吸血蝙蝠,蛇毒,你撑到现在……”说着,他又看了看我的脖子,发现了敷在伤口的草药之后,奇怪的问道,“这是什么?”
我告诉他这也是季孙帮我弄的,“要不是这些草药,我现在已经毒发身亡了。”在地窖的时候,我幻想了无数种祁天养找到我后,我哭着把一切告诉他的情景,可是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我居然是笑着说出来的,“没想到这些野人也有些本领呢,季孙可是一眼就瞧出我中毒了呢。”
祁天养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拉了拉我,“这片林子邪门的很,这里的人也邪门的很,咱们还是先离开再说。”
我突然想起乌娜说过,季孙还在族长那里受罚,若是被人知道我逃走了,季孙只怕更麻烦。
“我们不能这么走,季孙还有危险呢,他救了我,我不能这么一走了之的害他。”
祁天养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算了,咱们别管他了,管他们有多少规矩,有多么排外,你说的那个季孙毕竟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不过是无意中带了一个人回来,村民能把他怎么样?咱们要是被这些愚昧的村民拦下来,恐怕才是大麻烦。”
“这怎么行啊,季孙可是救了我的命,而且还是两次!没有他,我就是没有毒发身亡也被蝙蝠抽干了。这里的人愚昧你也知道,我不敢想象他们会怎么迁怒于他。”我想到季孙真诚的眼神,实在不忍他为了我留在这里被折磨。
祁天养长叹一口气,“既然这样,那我们去把季孙带上。”
我忍不住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嗯。”
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可是这是我唯一一次主动亲他,我觉得非常害羞,而祁天养也被我这个举动弄得呆住了,半晌才缓过劲来,“为了别的男人才亲老子一口,我真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不痛快。”
我哭笑不得,推了他两把,“别磨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