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帐摇曳,一室柔软的春光。
迷迷糊糊中,顾舟察觉自己又做起了梦。
还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他刚进入内阁,正是风头无俩的时候。有一次路过一家茶坊,隐约听见有人说了一句,京郊的慈溪庵正在办丧事,里面的静安师太,殁了。
静安……是姜平乐出家后的名字,他隐约什么时候听见人提起过一嘴,不知怎么地就记在了心里。
等他走到慈溪庵时,法事已经做完了。
他恍神的走进灵堂,里面有师太问:“施主是来祭奠的吗?”
他听见自己“嗯”了一声。
祭奠的过程相当的平静,他从灵堂出来,在慈溪庵转悠了一圈。
这地方,他已经快五年没来了。
怎么突然就……殁了呢?
经过一株槐树时,他听见两个师太正在树下聊天。
其中一个问:“听说静安师太还不到三十,怎么突然就病的这般严重?”
另一个回答:“意料之中啊,她身体本就不好。一年里有半年都是病着的,都是命苦的人,早早去了也好。”
等那两个师太离开之后,他差点就绷不住,跪在地上痛哭出声。
她死了。
这世上,他就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
猛地睁开眼睛时,房间里的红烛仍在燃烧着。
微微的天光透过窗户投入到房间里,外面已经蒙蒙亮。而他的身边,姜平乐睡得正深。她脑袋枕在他的一只胳膊上,脸庞朝着他的胸前,呼吸轻轻的传过来,有些温热。
顾舟突然伸出了另一只手揽紧的她的纤腰,将她揉进了自己的怀里。
天光大亮时,姜平乐醒过来发现顾舟已经起床了。
她连忙匆匆爬起来,才看到顾舟就在房间里,正在翻阅一份文卷。
想起昨晚的事,姜平乐双颊都烧了起来,原本打算伸出去的身子又缩回了帐幔里:“你不是……今日休假吗?”
顾舟有三天的婚假,他扫了一眼床榻的方向,“我早起习惯了,你要是困得话,可以多睡会。”
反正家里人口简单,不存在什么晨昏定省。
姜平乐扯了扯自己的对襟,再三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从帐幔里走出来:“我不困。”
顾舟抬眸看着她,眸中有笑意:“我带你去吃早餐。”
早餐特别简单,就是稀饭和包子。
姜平乐不怎么想吃,迟疑开口:“我想吃煎饺。”
顾舟将一个包子放到她的手中,淡淡开口:“早上应该吃清淡点,对身体好。”
姜平乐咬了一口,盯着包子中间的菜叶子,有点郁闷的说:“我想吃肉包子。”
顾舟看着她:“中午我让人给你做好吃的,早上真的不能吃的太油的。”
最终还是姜平乐妥协了。
吃完后,顾舟居然还把她拉到院子里去溜了两圈。然后他回到房间,开始看一大堆的文卷。
姜平乐无所事事,也跟了过去。
看着他桌案上那一大堆的东西,姜平乐问:“这是翰林院的工作吗?”
顾舟摇摇头,指着桌上的一个盒子说:“这里面的产业都是太子殿下的,他那边找不到人打理,就暂时全堆在了我这里。殿下这两年要用钱的地方很多,得赶紧找人打理起来。”
盒子里是房契,地契,有厚厚的一叠。
姜平乐拿起来看了一眼,‘呀’了一声,“这位置都很好啊。”
顾舟回答:“是很好,但之前都是宗亲在管着,捞油水的多,大多数都是亏得。”
姜平乐想了想,迟疑问:“既然是皇室宗亲,你找人去打理这些产业的话,他们会乖乖听话吗?”
顾舟抬起头来,笑了笑:“这些产业现如今既已划到殿下的名下,就要归殿下管。我只要找殿下要一封亲笔信,就不怕他们不听话。”
姜平乐知道顾舟和太子殿下的私交很好,要不然这么多的产业也不会全堆在了这里。
姜平乐想了想,说道:“这些铺子,庄子都要一个一个的跑吧?你还要去翰林院当值,肯定时间不多,不如就交给我。我知道怎么看账,我先将这些产业的情况记录下来,然后再归档,还要看查账的情况。估计得要一两个月才行……”
顾舟将手中的文卷放下,看着她摇头:“不行,太劳累了。”
姜平乐愣了一下,“不……劳累啊,我只是想帮一下你。”
顾舟朝着她伸手:“这些我会另外找人做的。你只需要在家好好休养。”
姜平乐顺着他的手势坐过去,顾舟顺势揽过了她的腰身。
姜平乐感觉浑身一紧,但她还是想争取一下:“真的不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经常跟着我爹到处跑,见的也多。这些事情交给我,我保证可以做的很好。”
“我不是不相信你能做好。”顾舟轻叹,将下巴磕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里居然有一丝惶恐:“我是……担心你太劳累,对身体不好。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此时姜平乐坐在顾舟的大腿上,顾舟揽着她,紧紧贴着她的后背。
明明十分旖旎的肢体接触,姜平乐却忐忑起来:“顾舟,你怎么了?”
顾舟摇头,稳了一下自己的声线:“没什么。”
脑子里忽然划过了一道灵光,姜平乐突然意识到原因了。
她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声音才断断续续的传过来:“我当年重病的原因,不是因为饮食不善,也不是因为劳累什么的,跟这些都没有关系。我从小身体就很好,经常上山打猎,下河摸鱼的,你都忘了吗?”
顾舟感觉到她的身子似乎颤了一下,他没有说话。
当然记得。
所以他根本没有想过她会殁的这么早,慈溪庵的师太们还说她身体特别不好,一年里有半年都是病着的,怎么会这样呢?
姜平乐明明不是这样的!
姜平乐又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当年我和爹娘离开安南县后,在江南落下脚来。那一年江南发生大规模的疫情,我爹娘……”
她突然就哽咽了起来:“我爹娘都死在了那年,我也染病了。我本以为自己活不了的,反正也是没有人收尸,就想到了跳江,只是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