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节”当天,一大早武璋帝去上朝的时候还是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但是,当他看到殿下方堆积如山的“寿礼”时,脸上的笑意便是有了片刻的怔愣,而后又继续微笑,只是这笑容却不复方才的真心。
只是,武璋帝表情上的细微变化,并没有引起皇长孙杨炯的注意。
杨炯从衣袖中抽出一卷清单,常林见状慌忙下来双手接过,而后踏上太监呈献给武璋帝。
武璋帝一脸狐疑,瞥了瞥殿下的杨炯。
后者则是一脸的得意洋洋,拱手道:“此乃众臣工贺礼及寿金清单,恭祝吾皇万寿无疆!”
一众文武随着杨炯此言,全都拱手躬身,齐声道:“恭贺吾皇万寿无疆!”
武璋帝嘴角抽了抽,心里暗道一声:马屁精。
而后扬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众卿有心了,平身吧。”
顺大流归顺大流,但是节国公李载垕等一些人却是面上没有半分笑意。
皇长孙杨炯呈献上的清单上,特意将那些缴纳寿金,又备了寿礼的臣工们书写的靠前,意在想向武璋帝表功。
但是他却不明白,这番却是将他的党羽甚是清楚的表于武璋帝眼前。怕是日后这些人要成为了锦衣卫们着重关照的对象了!
因着是武璋帝的小寿,所以周遭的藩国部族也都纷纷派来使者送上寿礼。
武璋帝一早上都忙着接见各国使臣,每人说上两句,一上午也就过去了。
早上来前儿才只吃了一小碗的长寿面,现下也已经消化殆尽了。
午间便是国宴,也是摆在了谨身殿上。
一行行宫女內监抬着桌几送入殿中,而后又依次送上美酒佳肴。
鼓乐响起,先是三位亲王的使者送上了寿金。
像是商量好的一样,每个王府都是送上了十万两银子,而后又是“简单”的寿礼——
怀王杨淮送上的是南疆的新鲜瓜果,虽然路途遥远,但是杨淮倒是也不愧是心眼儿都用吃上的主儿。
他着人挑了最好的瓜果,在挂果快成熟时,着人连根挖出,放到了大木桶中走水路送来。
到了应天又养了几天,特意在武璋帝万岁节当天,择优者摘下,摆了满满一大筐送上殿来。
还让尚膳监最好的厨子做成了果盘,用冰镇着,以供武璋帝品尝。
晟王杨澄则是挑了两匹血统最为纯正,还未经驯养的烈马来。他深知武璋帝喜欢马,尤爱烈马,这两匹宝驹便是他花重金从西域购置的,很是讨武璋帝的欢心。
肃王杨溯使者送上的便是一只细长的木匣子,看上去平平无奇,没什么特点。
打开之后,竟然只是几株长长的青穗。
“怎么是水稻?”
到底是户部尚书反应快,当别的臣工们还在议论肃王怎得如此寒酸,送两株还未长成的水稻青穗来时,户部尚书便是直接跪地高呼“万岁万福,福照大乾”。
他这一举动让在场众人都一脸懵,不知这户部尚书曾国喜今儿这是发什么癔症,肃王寿礼只是送了两穗青穗,何喜之有?
有那脑子灵活的,自然秒懂了曾国喜的意思,比如说节国公李载垕,他和义国公唐炳辰便是一同出列,唐炳辰还拽着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忠国公许睿一同跪地贺喜。
三位国公都跪地贺喜,余下的臣工们虽然不明,但是也相当精通顺大流的技巧,不管什么愿意,说吉祥话总是没错的。
于是,很快众人又再次给武璋帝贺喜了。
看着殿下一脸糊涂的杨炯,武璋帝睨着他:
“炯儿,众臣都贺喜,为何你不贺喜皇祖父?”
杨炯虽然心里也不知道究竟要贺喜武璋帝什么,但是听到武璋帝点名自己,还以为武璋帝是嫌他没有贺喜,也赶忙伏跪:
“孙儿恭贺皇祖父福泽大乾。”
但是,武璋帝并没想这般轻易的便放过他。
只见武璋帝一脸饶有兴味的挑眉,笑问:“炯儿,皇祖父是如何福泽大乾,你可能说说?”
杨炯内心腹诽:他哪里知道?还不是那户部尚书发什么神经,忽而便是下跪如此说辞?
答不上来的杨炯,倒是也机灵,说了一番巧话儿:
“皇祖父以聪明神武之资,抱济世安民之志,乘时应运,豪杰景从,戡乱摧强,而成帝业。
岁崛起布衣,奄奠海宇,西汉以后所未有也。惩元政废弛,治尚严峻。
礼致耆儒,考礼定乐,昭揭经义,尊崇正学,加恩胜国,澄清吏治,修人纪,崇凤都。
正后宫名义,内治肃清,禁宦竖不得干政,五府六部官职相维,置卫屯田,兵食俱足。
武定祸乱,文致太平,皇祖实身兼之。
得此贤皇,福泽万民,天下幸甚之!”
杨炯说得是抑扬顿挫,但是武璋帝听得是眼底神色越来越难看。
“逸王,你怎么看?”
武璋帝没有去点评杨炯的话,而是偏过头看向自己年仅六岁的老五杨湙,笑问他的想法。
“四哥很厉害。”杨湙被武璋帝点名提问,丝毫不带怯场,直接笑嘻嘻的回答道。
“噢?你四哥哪里厉害?”武璋帝挑眉。
“四哥到北疆只一年,便是在北疆种出了水稻,虽然还只是青穗,但是至少四哥解决了北地寒冷,水稻不出苗的困难。
哪怕今年不能成功收获,但是只要四哥有耐心,更加专研,假以时日定是可以让北地也能吃上自己种的水稻。
儿想这也是曾尚书大人恭贺父皇的原因吧。
想来也是,若非父皇将四哥派去了北疆,也没得他在北地为娘守孝,专研农耕之事。
四哥今儿趁着父皇万岁节献上青穗为寿礼,也是有意想要向爹欢喜欢喜,爹若是夸上他一句,四哥定是会更加开心。”
杨湙别看年纪虽小,但是却被杨溯教的是如他一般滑头的紧。
而且他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四哥迷”,年幼时便是常缠着杨溯哄他睡,现下杨溯不在京中,他也是常让宫中侍候的小太监给他讲四哥的故事,以解思兄苦。
但是今日他这番话,却是有人提前教过的。
也不是存心教他,只是说若是陛下问起才如此禀告,若是陛下不问,他也别追着去禀。
而杨炯听到自家这个年幼的小五叔这番话,却是恍然大悟,原来……
武璋帝听着老五杨湙为杨溯讨夸奖,乐呵呵的捋着花白的美髯,却是有意逗他:
“怎得只为你四哥讨夸奖,你二哥三哥呢?”
杨湙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笑道:“二哥三哥自然也是好的!
二哥向来爱钻研吃,在南疆发现了新鲜的果子,便是琢磨出了运送来的方法,能让父皇吃上一口新鲜的,便是二哥的孝。
三哥知道父皇甚爱良驹,到了西北定是费了一番周折才能得此等良驹,择其中最优者进献给爹,便是有意于改善我大乾军中战马,这便是三哥的孝。
四哥到了北疆,听说他闭府为娘守孝,是四哥对娘的孝。闭府后在府中专研如何能在北地培育出水稻,并使其能顺利发苗长出青穗,这便是四哥对爹的孝。
儿子不才,现下无法像三位兄长一般为爹分忧,但是儿日后定是要以三位兄长为榜样,长大后也成为我大乾的海域长城!”
这番话,倒不是旁人教的,而是杨湙真心这般想的,便这样说了出来。
话语中的情真意切,让武璋帝听后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不愧是咱的儿子,此话说的甚好!吾儿能有如此志向,才不愧是我大乾的亲王!”
说罢,又扬了扬唇:“老五,你送爹的寿礼在哪儿呢?”
杨湙听到武璋帝刚夸完他,便是向他讨要“寿礼”,甚是神秘的冲着一旁侍候的小太监招了招手。
却是见两个候在一旁的小太监抬着一只朱漆桶来到了殿上。
“这是……”
武璋帝有些疑惑的出声询问。
杨湙接过一旁小太监递上来的金勺,打开了桶盖,而后亲自盛了一碗汤羹。
“儿听闻往年爹万岁节及母后千秋节时,必是少不得这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与众臣共享,意在忆苦思甜,不忘我大乾现下生活得之不易。
儿请教了之前侍候母后的老人儿,便是学习了这一道汤羹,敬献父皇。
当然,众位大人们也是有份的,荣盛(杨湙字)请父皇与在场大人们分甘同味,不忘初心!”
说着,杨湙便是亲自捧着那盛在白玉瓷碗的珍珠翡翠白玉汤,一步步登上了台阶。
常林见状,刚想迎上去,却是收到了武璋帝瞥来的眼神示意,赶忙又收回了迈出的脚,站在了原地。
往年那“珍珠翡翠白玉汤”的滋味,朝臣们都是“记忆犹新”,因着武璋后当真是用馊豆腐、烂白菜做的,那滋味儿真是一言难尽。
好不容易今年皇长孙负责这万岁节寿宴,他们特意暗示了杨炯免了此项,却不想这逸王竟如此“贴心”,给他们补上了!
心里都在哀嚎,但是面上还不敢显露出来。
没见武璋帝那脸上都乐开了花嘛,谁要是敢露出一丝不情愿,让陛下瞧见了,定然是要节后算账的!
虽然笑容有些僵硬,但是大伙儿还是奉承着,连连赞叹逸王有心。
更有那没脸没皮的,竟还睁着眼睛说瞎话——
“老臣便是年年都盼着能与陛下分享此汤,此乃老臣的荣幸啊!”八壹中文網
“那爱卿可要多喝两碗。”
武璋帝此话一出,只见那位大人脸色立马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