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殿下的歌舞表演,频频举杯和众臣工共饮,武璋帝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丝毫看不出他脑中正在不停的盘算着。
一个小太监忽然靠近了常林,与他低声汇报了些什么,而后他思忖了片刻,便是靠近了武璋帝,附耳与他禀报。
武璋帝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酒水洒到了袍上三两滴。
“老奴扶陛下去歇息一下,稍后再来。”
常林很有眼色的将武璋帝手中的酒杯接过放下,而后搀扶武璋帝起身,吩咐了小太监一声,让皇长孙先招待众臣工。
武璋帝起身的时候还斜倚在常林的身上,走步有些轻微的“醉态”。但当他走到后殿以后,身子便挺直了起来,而后给常林使了个眼色,让他将人带进来。
一身黑衣的方茨和一身藏蓝便服的曲颖桓从偏厢步入后殿中,向武璋帝单膝跪地行礼请安。
“起吧,怎奈曲太医去了如此之久,竟是数月音信全无,朕甚是担忧。”
武璋帝抿了口热茶,目光扫过曲颖桓低垂的身影,幽幽道。
语气中听不到丝毫的关切,有的却只是隐隐的埋怨。
“启禀陛下,只因蛊师都去参加滇州境内三年一度的斗法大赛,故而耗费了较多的时间,让陛下久等皆是卑职的过失,请陛下严惩。”
回答武璋帝问话的并非曲颖桓,而是御龙卫暗卫首领方茨。
他原是武璋帝“影子”一般的存在,所以甚是了解武璋帝的脾性。没待曲颖桓开口,便是率先为他解了围。
武璋帝斜睨了一眼方茨,挑挑眉:“斗法大赛?这是何种赛事,朕竟未曾听闻过。那些蛊师不是在蜀州部落里嘛,又怎生会跑去滇州境内参加斗法?”
这种较于专业的事情,方茨没敢吱声,倒是曲颖桓给出了解释:
“回禀陛下,蜀州多有部族,各擅毒、蛊、医等技艺。但是有些珍贵稀有的毒草、毒虫却是极为难寻的。
蜀州与滇州相交处有一广袤密林,气候适宜虫、草生长,并常有奇珍出现。遂每三年蜀州各部族便会携族中子弟至此历练,并且由各部族聚齐共同采取、捕捉。
所得珍稀虫、草便是经由各族子弟以毒术、蛊术、医术等相比较,制定当年的虫、草分配。获胜者较多的部族,便是可以获得大量的虫、草,以供应之后三年部族炼制蛊虫、炮制药材、研制毒药。
这斗法大赛也是蜀州各部族公认的,比较盛大的比赛。”
“噢?”武璋帝甚是好奇,想要再问,但是又想起自己身体中的蛊虫,便收起了好奇心,改口询问起蛊师的事情。
“可是查清楚了,朕体内这蛊虫?可有法子医治?”
曲颖桓颔首:“不敢隐瞒陛下,微臣已经寻得为陛下驱蛊的方法,并将人带了回来。”
武璋帝大喜过望:“人在哪儿呢?快带来与朕驱蛊啊!”
曲颖桓却是笑得有些尴尬,迟疑着没有当即回话。
武璋帝挑眉:“曲太医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曲颖桓抿紧了嘴巴,有些沮丧:
“不敢隐瞒陛下,请来的那位蛊师身份特殊,且脾气乖戾,还望陛下能宽容一二。”
“噢?都道是能者皆有怪癖,只要蛊师能为朕驱除体内的蛊毒,纵使脾气不好些,朕便不与他计较便是,曲爱卿又有何可为难的?”
曲颖桓向方茨投去了“求救”的视线,他当真不知该如何去回禀武璋帝了,毕竟他也是当事人之一,这话不好说啊!
武璋帝将曲颖桓的表情看得是一清二楚,不由的蹙起了眉头:
“方茨,你说。”
方茨赶忙躬身回道:“禀陛下,此次卑职和曲太医有幸寻得苗疆格肸部圣女,并有幸将她带回京中为陛下驱蛊。但是……”
犹豫了一下,方茨脸色也有些无奈:“但是圣女却是脾气古怪,说若要为陛下驱毒,须得陛下先应下她三件事情。”
武璋帝挑眉:“哪三件?”
方茨和曲颖桓又开始打起了眉眼官司,最终在武璋帝快要失了耐性的时候,有方茨硬着头皮开口:
“第一件便是让陛下下圣旨册封她为公主,并将蜀州与滇州之间那块广袤密林赐于她做封地,若无她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
武璋帝并不觉得这有何可为难的,便又问第二三条。
“第二件,便是陛下要将绛珠及她爹娘交予她惩处,毕竟她们母女是格肸部叛徒。”
这点……武璋帝也不觉得有什么犯难的,虽然他才传口谕要册绛珠为婕妤。但是一日未行册封礼,那绛珠便只是个从五品的顺仪,现下后宫嫔妃也添了许多,死掉那么一两个,根本不会引起旁人太多关注,也是无妨的。
只是,不能亲手处置这胆敢威胁并“侮辱”他的绛珠,武璋帝内心是有些“不快”的。
“第三点呢?”
第三点就连方茨都有些吱吱呜呜犯难了。
结果,候在偏厢的苗疆圣女等不及了,直接从偏厢窜了出来:
“哎呀,你们两个大男人怎得说个话还吞吞吐吐的,真是烦死个人!”
见偏厢窜出个人影,常林第一反应便是挡身在武璋帝面前,双臂展开,一脸的戒备。
但是见来人是个穿着有些奇异的女子,又有些怔愣。
这个女子美艳无比,黛眉微扬、朱唇点绛,笑意浅浅便是万种风情。
身上穿着一件墨色绣有赤色曼陀罗花样抹胸,纤腰微露,下身着长及脚踝的青色百褶长裙。
裙上绣有各种奇异图纹,裙边上坠有一层银片,走路时便会发出沙沙声响。
外罩一件烟紫色流云纱衣,肩披绛色缎带层层叠落,更是衬得她肌肤雪白若凝脂。
乌黑柔亮的青丝只取几绺织络成小髻,余下便是随意披散背脊,隐住那若有似无的春色。额间纯银镶嵌赤宝的华胜点缀,更显她顾盼生辉,媚态横生。
这……是人是妖?
武璋帝有些怔愣,一时之间竟有些看愣了,从未见过如此妖冶的女子。
“你……你怎么出来了?陛下还未唤你,你不能出来的!”
曲颖桓一见来人,表情便是各种别扭。
“你们太过啰嗦了,我等了好半天你们都没有说完我的要求。我等不及了,还是我自己亲自来和武璋帝陛下说好了。”
武璋帝咳了两声,挥退了常林,而后出声询问:“你是圣女?”
“我就是苗疆格肸部圣女龙千雅……呃……见过陛下。”
自称龙千雅的苗女走到了曲颖桓的身旁,红唇扬起,露出了一抹笑。而后被曲颖桓连番示意后,才不情不愿的向武璋帝躬身行了一礼。
她行的便是她们的族礼,左手置于右肩上,微微躬身,看着极为敷衍,但却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武璋帝见到他俩这番举动,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当前他最关心的却是——
“你能驱除朕体内的蛊虫?”
“那是当然,而且唯有我可以办到。武璋帝陛下,你要答应我三个要求吗?”
这个圣女似乎丝毫不懂得何为礼貌,纵使面对着武璋帝,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方才曲太医和方首领说过你的前两个要求,朕都可以同意,那么第三个条件是什么?圣女可以当面提。”
武璋帝没有与龙千雅计较那么许多,他知道这些苗疆人都生长在山野中,性情甚是无所拘束。
“我要武璋帝陛下将曲颖桓赐给我。”
“啊?”
龙千雅说的是理所应当,开口便是朝武璋帝索要一个男人!
就连武璋帝自诩见过众多女中豪杰,也未曾见过如此豪放的……
“赐给你的意思是?”
武璋帝以为龙千雅是想要自己为她和曲颖桓赐婚,却不想她接下来的话却是让武璋帝等人都惊掉了下巴——
“请武璋帝陛下将曲颖桓赐给我当男妃。”
“噗哧……男,男妃?”
纵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武璋帝也未曾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你所谓的男妃是……”
曲颖桓赶忙伏地跪求武璋帝千万莫要允诺:“陛下,微臣万死也不愿受此羞辱,还望陛下三思!”
“这……这是何意?”武璋帝被这两人给搞糊涂了,于是便望向了方茨,希望可以得到一个解释。
果然不负武璋帝所望,方茨如实的向他禀明了——
原来,格肸部族有个传统,历届初潮后便会外出“借种”。诞下男孩则为下届族长,诞下女子则为下届圣女。族长只能迎娶族中女子为妻,维系部族繁衍。圣女则继续外出“借种”,将优良基因带回本族。
但是,这届的圣女龙千雅却是个异类,她十三岁离开部落外出后,竟是“一无所获”的回到了族里。八壹中文網
不是她不愿“借种”,而是她瞧上的“借种”对象宁死不从!
而这个“借种”对象,便是曲颖桓!
倒不是说曲颖桓对龙千雅无心,而是曲颖桓要“娶”,龙千雅只要“借种”。双方闹得甚是不虞,便是一拍两散,龙千雅回了族中,曲颖桓来了京城。
后来龙千雅想明白了,经过种种努力,终于使得族中同意她与曲颖桓的婚事。但是龙千雅只能“娶”不能“嫁”!
龙千雅再去寻曲颖桓时,却是找他不见,这便是耽搁了数年。
如今曲颖桓受武璋帝之命去蜀州寻蛊师,便是又被这“孽缘”给缠上了。
这次的斗法大赛,格肸部因着龙千雅毒蛊不侵体质本已获胜。
但却不想,其他部族却是仗着格肸部人少,却是不愿履行公约。强行将珍稀虫、草瓜分一空,丁点儿也未分予格肸部。
而格肸部人口锐减的原因,便是离不开绛珠她娘当年私奔,而后泄露了部族领地给官府,以剿匪名义袭扰格肸部,实际上却是趁机盗取了格肸部一些秘药和典籍。
格肸部许多勇士都战死了,只留下了部分女子。
没有族长和壮男的格肸部,便成了其他部族欺凌的对象,为此龙千雅这个圣女不得不肩挑“族长”和“圣女”双职于一身。
而她之所以提出让曲颖桓“嫁”给他当“男妃”,便是要承担起繁衍重责。
但曲颖桓不同意啊!
于是,便闹到了武璋帝面前。
这也是方茨极力争取来的最好结果,按照曲颖桓原本的打算,便是要另寻蛊师为武璋帝解蛊毒的。
龙千雅却告诉方茨,只有她能解除武璋帝身上的蛊毒,且可以使得武璋帝不受其害。旁的蛊师解除蛊毒,多多少少都会留有遗症。
面对曲颖桓的不情愿,和龙千雅的非要,武璋帝会作何选择?
自然是牺牲曲颖桓,救治自己了。
武璋帝当下便是同意了龙千雅的“请求”——
册封苗疆格肸部圣女龙千雅为千雅公主,赐所谓“苗疆圣地”给千雅公主当作封地。而且是当着曲颖桓的面儿便是写下了圣旨,将他赐于龙千雅为男妃。
但是,圣旨却是并未盖上玉玺,武璋帝要求龙千雅将自己体内蛊毒驱逐后,再行加盖玉玺,使这道圣旨有效。
龙千雅也是个爽利的性子,让人取了一只洁净的白玉瓷碗,而后当着众人的面儿便是直接用匕首刺向了自己的左胸,取了小半碗的心头血来。
龙千雅百毒不侵,是因为她体内有世代相传的灵蛊。
只要她未生育,这灵蛊便会一直存于她体内。而当她受孕后,若是怀的女胎,灵蛊则会排卵,卵蛊会经由血液进入到女胎体内,驻留于女胎心室,随着女胎的顺利降世得以孵化。
而排卵后的灵蛊则会慢慢衰败,乃至会在一年之后便逐渐消失。
这是格肸族最大的秘密,是历代圣女口口相传的秘密。
待到武璋帝饮下这小碗心头血后,龙千雅这才想起了什么,提醒武璋帝:
“陛下,之后七天陛下要斋戒净欲,且不可行男女之事,否则千雅这血就算是白给了。要是想再剖心头血,陛下怕是要等三五年了。”
武璋帝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色,闻言一怔——
她怎么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