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御榻上等着夜枭回禀，却迟迟不见他出声，武璋帝攒起了眉头：
“夜枭？”
夜枭回神，斟酌着向武璋帝禀报道：
“卑职是在储秀宫舒妃娘娘床榻上发现的李将军。”
武璋帝闻言狠狠的吸了口气，目色凌厉森寒：
“你看到了什么？”
“陛下切勿动怒，并非如陛下所想，卑职进储秀宫时，舒妃娘娘刚回。
卑职所见乃李将军衣衫不整的躺在床榻之上，娘娘的两个贴身宫女搀扶着肃王府许侧妃入浴间冲冷水。
卑职猜测，许是他二人也遭人算计，更有意牵连舒妃娘娘。”
听到不是自己被戴了绿帽，武璋帝这才气顺了些。
但是想到，这绿云冠顶的是自家老四杨溯，武璋帝还是有心情不愉。
枉他还想着宽恕了那瑾怡丫头，恢复她肃王妃身份。现下看来，当初老四失忆时未同意，还倒是好事，若是同意了，那……
总不能立立贬贬，这样他的圣旨岂不成了儿戏！
“她……”武璋帝想知道许瑾怡和李炆楠是否“成事”，若真办了，那需要去庙中修行的便不能只崔氏一人了！
“许侧妃虽然衣衫凌乱，但看样子并未失身。且李将军身中软筋散，想来也是无法成事。”
夜枭倒不是有心替许瑾怡和李炆楠说话，他只是据实禀报。
武璋帝这才松了口气，没成事便好，反正老四对许瑾怡也并没什么感情，再者那许瑾怡已经不能有孕，看在老许的面子上留着她那侧妃位也无妨。
“不过……”
武璋帝这边才松气，又听夜枭再度开口，眉头又拧了起来：
“不过什么？”
夜枭犹豫着开口：“卑职带走李将军时，似有见到舒妃娘娘身上掉下一染血锦袋。
看着，却像是……”
“像什么？”
“女子月事所用之物。”
夜枭人如其名，眼神那叫一个好。虽然只是匆匆看过一眼，但是却记住了。
“月事？”
武璋帝的面容迅速板起：那舒妃已有身孕，怎会还会有月事？
“福泉！”
扬声唤了福泉，交代他去吩咐锦衣卫，将记录彤史女官，以及为李沁嘉日常看诊请平安脉的太医统统抓进昭狱严加拷问，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想了想，又嘱咐他，切勿惊动李沁嘉，以免打草惊蛇。
“陛下，无须如此，免得平添冤魂。”
李儒云的声音忽然传来，福泉下意识的四下张望，却不知声从何处传来。
“哦？此话怎讲？”武璋帝问道。
李儒云却不再回话，武璋帝蹙眉，忽而想到福泉还在近前，便让他先退下。
等到福泉退出殿外后，李儒云才自屏风之后现身。
“陛下可是忘记了，舒妃娘娘与千雅公主交好？
若当真孕事作假，自然知情者越少越安全。
若臣是娘娘，定然让公主以本事制造自己假孕，以此蒙混过太医和彤使女官。
故而，陛下让人去审问太医和女官，又能审出什么结果？不过是屈打成招，岂不是平添冤魂？”
武璋帝抿唇：“你是说，是千雅帮助舒妃伪作孕事？”
李儒云颔首：“确有此种可能。不瞒陛下，祖父曾为陛下推算过子嗣，陛下命中仅有五子。
臣初闻舒妃娘娘有喜时，也曾疑惑。
后又觉祖父只说过陛下命中有五子，却未曾说过会有多少帝姬公主，想着或许舒妃娘娘这一胎是个公主吧。
故而并未向陛下禀告，还望陛下宽恕。”
“公主？”武璋帝眉头深锁。
嫡出为帝姬，庶出为公主，虽然公主位份不比帝姬，但是皇家血脉岂容他人有意混淆？
龙千雅身为南疆格佾部圣女，因为救驾有功，替武璋帝祛除蛊毒，武璋帝这才给封了个公主。
这李沁嘉伪作有孕，日后是打算随便弄个女婴充数吗？
当真是李载垕那老阴逼的孙女，心眼儿可真多！
她如此之举，应该是不想与他殉葬吧！
也是，她那么年轻，怎么肯为自己一个年迈帝王殉葬？
但这还只是往好了想，若是往坏了想，她若贪心不足，弄个男婴……
她爹李景辉虽然在监察院只是个名义上的督御史，可却是实在的正二品；
她叔父李景耀现下已经将西北疆军中大半兵权掌握在手，大哥李炆栋三哥李炆楠又在军中为将。
再加上李炆玺和李炆邶林鹤霄，以及皇三孙正妃的林凤瑶，和丞相姑丈林雍骕，还有十大世家联姻……
武璋帝顿时杀心又起，咬牙道：“她如此，莫不是想学司马家三马食槽，鸠占鹊巢！”
李儒云一听武璋帝这么说，立马摇头：
“非也非也，臣不以为节国公后人会作此选择，毕竟太险。
若是弄个男婴伪作皇嗣，怕不是给双凤之争送人头罢了。
无论是林三小姐，还是林四小姐，断然都容不得这男婴成活，陛下可信否？”
夜枭闻言也挑眉：这李少卿可真敢说啊！
武璋帝经李儒云一提，也觉得此言有理。
李沁嘉要是真弄个男婴出来，那李家人的势力定然会分裂。
同为庶出，论亲疏，林凤瑶定是比不得李沁嘉。
更何况今日他还赐婚了许瑾萱给杨烨当侧妃！
之所以成全许瑾萱，因为武璋帝看出她就不是个本分的，日后定然会背刺林凤瑶的！
丞相府中，那继夫人田氏为何小产，旁人不知，武璋帝却是略有了解。
林凤瑶在外表现得看似可可怜怜，但内地里她可没受什么屈，反倒是将老许家祸害得不清。
许瑾萱许恭茗兄妹两个裹乱，背后少不得她的撺掇！
就连当初许瑾怡陷害林青鸾，自己服毒，那药，武璋帝都怀疑是林凤瑶所为！
虽然查不到许瑾怡那药从何处所得，但能换药的时间，只有许恭茗拿去给郎中检查那次。
偏生那般巧，他在路上就与林凤瑶有过接触。
从李沁嘉口中得知许瑾萱和许恭茗身世后，武璋帝甚至都怀疑开平王夫妻死因来。
只是，没有证据，但这许恭茗和许瑾萱可不是能小觑之人！
若非为了权衡，武璋帝才不会纵容这些小辈们乱蹦跶！
武璋帝沉吟着，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在心中细细捋了一遍。
“由此看来，今日所有事情，最大获益人是……”
武璋帝刚一开口，却听福泉在门外禀报：
“陛下，方才传了喜讯，怀王妃有喜了！”
武璋帝惊得从床上坐起身来：“怎会！”
一点儿都不喜，只惊。
当初给哈斯诺敏下药的是武璋帝，他怎会不知那药之效用？
哈斯诺敏胞宫已经损毁，绝无再孕可能！那么，此刻的喜，又从何而来？
因着听闻哈斯诺敏的喜讯，武璋帝将其他原本想好的事情都抛掷脑后了。
李儒云却是不急不慌的摇着羽扇：
“陛下，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成，看来今日最大获益人，非怀王莫属了。”
杨淮早在听闻哈斯诺敏有喜的消息后，就喜不自胜，福泉都没拦住，他就跑出了乾清宫。
福泉向武璋帝报了哈斯诺敏孕事后，紧接着就禀报了杨淮离开乾清宫的事情。
武璋帝蹙眉：“老二……”
杨淮有多欢喜，武璋帝就有多烦躁。
自己生的儿子，武璋帝虽然平素过问不多，但都很了解。
老大对吴莲儿，老二对哈斯诺敏，老四对林青鸾……这一个个都是情种啊！
老大为了吴莲儿对他阳奉阴违，老二当年为娶哈斯诺敏不惜以死相逼，老四……罢了，不提也罢，都是不成器的玩意儿！
有那么一瞬，武璋帝心里有了踟蹰，天平略微向杨澄倾斜。
但他旋即就又起了疑心：莫不是今日这些都是老三安排的？
不对，老三纵使再想安排，他一不会拿焌儿做注，引开自己身上的嫌疑，二是他没有那元牧秘卫的资本！
对于元牧秘卫，武璋帝耿耿于怀。
“夜枭，你当真确认那些人是元牧秘卫，且不是暗翼？”
武璋帝目光炯炯，一脸厉色的盯住了身旁的夜枭。
“卑职以性命担保！”
夜枭回答的干脆利索，很是果决。
虽然此事的确是和暗翼脱不了关系，但是他所禀报的秘卫的确不是暗翼。方才他也已经确认过了，是那黑虎黑豹。
武璋帝还在犹豫，又听福泉在外禀报，说沐恩侯阮烈巴求见。
武璋帝这才想起，李炆楠之妻崔氏和阮烈巴那事，他还未下定夺。
本想着，听听夜枭禀报，却不想又牵扯出一串儿的事情。武璋帝此刻无比的心累，而他一心累，就无比怀念武璋后在世时。
妹子啊，你走后，再无人可与咱分担了……
武璋帝还在感伤，李儒云却是忽然出声：
“陛下，算计到头终成空，还不若早下决断，这样或许才更好些。”
武璋帝抿唇，目光涣散：“终是空？呵呵……儒云啊，你终不是你祖父，还是不了解咱！”
定了定神，让夜枭将自己送回到软榻上，然后传了阮烈巴进殿。
觉得事情搅成了乱麻，就能让他无从着手？
他杨乾，就是利刃，理不清，那便一一斩断！
李儒云看到武璋帝身上浮现的戾气，不由得皱了皱眉：
什么叫做他终不是他祖父？不了解陛下？
陛下这话说的，颇有深意啊！
阮烈巴进殿后，对着屏风后的武璋帝行了一礼，却发现屏风后似乎除了武璋帝还有一人影，只是看不真切。
“沐恩侯，阮公主伤势可无大碍？”
武璋帝休息了一会儿，刚刚又被夜枭送服了一枚丸药，精神好了许多。
“有劳陛下惦记，小妹伤势太医已经看过，并未伤及心脉。”
犹豫了一下，阮烈巴终究是拗不过阮贞儿以死相逼，所以……
“陛下，阮烈巴自知罪孽，虽然是遭人陷害，可是确实坏了李将军夫人清白。
阮烈巴对不起李将军，不知何以偿罪，所以……
阮烈巴想赔李将军一个新夫人，以求其宽恕阮烈巴，化干戈为玉帛。”
武璋帝挑眉，他听出了阮烈巴的意思——想将阮贞儿嫁给李炆楠？
下意识不想同意，但是武璋帝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