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鸾回府后,听闻她扭伤了脚,林鹯霄急急忙忙就提着药箱赶了过来。
“姐……”
林青鸾还没刚坐到软榻上,被茯苓和紫堇“关心”完,就见林鹯霄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嘴角抽了抽:“鹯哥儿,你来的这么快啊……”
林鹯霄吩咐紫堇去打热水,又让茯苓帮林青鸾将脚上的鞋袜脱下。
看着那已经乌紫肿得老高得脚踝,林鹯霄得眉头拧得死死的。
“都伤成这样了,你还用银针封住了脚上痛觉经络?脚不想要了是不是!”
生气了,胆儿肥了,敢冲他姐怒吼了!
林青鸾伸手想去拧林鹯霄的脸颊,却是被他一把打掉了她的手。
林青鸾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置信的看着林鹯霄。
他……他敢对她动手?
这还是第一次,看来真是急眼了。
林青鸾惊讶过后,反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每次都是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有什么意义?
你做什么总要做这种事情?若是想要当恶人,那就直接恶好了,作甚要为恶还想留名声?
弄得自己伤痕累累,你这到底图什么!”
虽然林鹯霄像个小兽一般,故意张牙舞爪的吼自己,但是林青鸾却一点儿也不生气。
睇了茯苓一眼,后者立马会意离开了房间,将门带上,守在了门口。
“鹯哥儿……”
林青鸾歪头去看林鹯霄,他却不理她,只顾着处理她脚伤。
“傻子,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理由。
为了你和雁北的将来,这名声可以不好,但绝不能恶,明白吗?”
林鹯霄很不服气,抬眼瞪了林青鸾一眼:“我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我只想你好好的!
我的将来有我自己呢,若是需要你压抑自己,为难自己换来的将来,我宁可不要!”
嗤笑了一声:“孩子气。”
林鹯霄眉头皱成一团:“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微微扬起唇角:“不识大局,就算老死也是个孩子。”
“你!”林鹯霄将头撇到一旁:“不跟你说了!”
“还说不是孩子,又在做孩子气的举动了。”林青鸾伸出手指,飞快的点了一下林鹯霄的额头。
见他气呼呼的瞪着自己,她脸上倒是洋溢出得逞的笑容。
“你认为我总是做一些伤人伤己之事,可你想过没有,若不如此,我可能会有现下所拥有的这一切?
你或已从旁人口中得知我幼时经历,但旁人所知所述又岂能表达其中百一?”
林青鸾说中了林鹯霄的心思,他的确从母亲刘夫人及府中其他人口中,知道些林青鸾的事情。
他知道林青鸾原本是二房庶女,在自己出生之前,因为父亲身子不好,成婚多年无有所出,所以由祖母做主过继到三房做为嗣女。
或许是过继她的原因,母亲刘夫人不久就有喜,次年诞下了自己。
虽然打小儿母亲和祖母总是说林青鸾是他“亲姐姐”,但是他却并不知道他和林青鸾是同父同母的事情。八壹中文網
只当,祖母和母亲有意想让他们姐弟亲厚,而他本就打心里就很想亲近保护林青鸾,所以并未曾怀疑过什么。
“你应当也知道,我本是二房庶出,但姨娘却并非二伯所喜。
甚至五岁以前,我每年只有在年节时,才能被允许到祖母院子里给祖母磕头,领些赏。
西苑靠近南苑那处茅舍你应当去过吧,那就是我五岁以前和姨娘住的地方。
都说我是得了祖母赏识,鹯哥儿,你可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处心积虑换来的?”
林鹯霄见林青鸾和自己谈起了她的往事,一边为她推拿着脚,一边安安静静的听她讲。
虽然这些,他也有所耳闻,也打探过。只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哪有从林青鸾这个当事人口中得知的详细?
从前,林青鸾从不与他说这些,每次他问起,林青鸾总是笑着岔开话题。
但仅从旁人那里听来,他就觉得林青鸾挺难的。纵使很多人都说她很“幸运”,很聪明,很有心机有手段。他却觉得,她很可怜。
林青鸾将自己五岁前所过的日子,以及五岁后到入宫前所经历的事情告诉了林鹯霄。
他听得眉头紧蹙,一脸的严肃。
还想继续听下去时,林青鸾却是止住了。
“水凉了,让紫堇进来换盆热的吧。”
林青鸾脸上的笑容恬淡,仿佛方才不是在讲她的经历,而是在讲故事一般,面上没有丝毫的波动与情绪起伏。
林鹯霄唤紫堇换了盆热水来,给林青鸾的脚上敷上了药膏,再用帕子给她热敷。
见她迟迟没有再开口,林鹯霄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后来呢?”
林青鸾拧了一把他的脸颊:“后来的事情不适合你听,等你长大后再告诉你。”
“我已经十岁了!”林鹯霄挺了挺胸脯,好像是想告诉林青鸾他已经长大了,是个大人了。
林青鸾撇了撇嘴:“束发之龄,就连弱冠之年都未到,还只是个孩子。”
林鹯霄却是无法反驳这点,脸上有些悻悻。
“刚才跟你讲这些,只是想告诉你。
这世间聪明人很多,若是在无力自保的情况下,贸然出击,只是自寻死路!
若是当年我得了祖母怜惜,但就仗着祖母宠爱直接对上二伯娘,你认为二伯娘没有办法让我死的不露痕迹吗?
你所谓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是一种示弱的行为。让敌人看轻,总比盯死了的好。
现下也是如此,陛下已经垂暮,命不久矣。
但倘若我锋芒毕露,你说陛下若是下旨赐死,又会是什么局面?”
林鹯霄一惊:“不,不会吧……毕竟肃王对姐姐……”
林青鸾摇了摇头:“我自然明白,雁北待我之心至诚,倘若陛下当真下令赐死我,他定会穷尽所有救我。
但那样,这一生他都会被打上‘乱党叛逆’之名,纵使侥幸得了天下,也会不断有人举起‘剿叛扶正’义旗。
周边对大乾虎视眈眈的藩国们,也会趁机作乱……这样的局面,大乾怕也是要完了。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句话的道理,书院的先生应该早就跟你讲过吧。
所以,你说,好的名声是否重要?
我是否要恣意妄为,去赌本就在意那双凤之说的陛下,会不会孤注一掷,将我和林凤瑶赐死?”
“这……”
林鹯霄惊呆了,他没想到,林青鸾这般所为,皆是因为她的“敌手”是当今陛下武璋帝!
因为林青鸾刚才提及府中仍有武璋帝派来的耳目,下意识的张望了四下,想说什么,又很犹豫。
林青鸾轻笑:“无碍,今日那唯一令我所忌惮的夜枭也已经拿下。
即使他当真来了府中,也不会将你我所言告知陛下。
其他那些暗卫,无法靠近景春居。茯苓在外守着,府中的暗卫就会阻止任何可疑之人靠近景春居半步。
鹯哥儿有话,尽管讲便是。”
林鹯霄听了林青鸾这么说,才放下心来:
“那……姐姐也说,现下唯一忌惮的只有陛下,为何不……”
他话没说完,就被林青鸾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
“傻子!”
“……”
“你是想让雁北弑父,亦或是我来杀君?”
林青鸾斜睨了林鹯霄一眼,语气有些变冷:
“他不仅是君父,还是这大乾的开皇!
天下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想要杀他,谈何容易?
更何况,他乃圣贤君主,为民有功,重创新世之举。杀他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倘若失手,便是与这天下为敌,何人敢?”
那一刻,林鹯霄似乎从林青鸾的眼中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他想解释些什么,打破眼前的这种僵局,但是张口之后,却发现自己失了声,脑袋一片空白。
良久,林青鸾嘴角微扬,眸光也渐渐缓和有了温度。
她伸手轻抚着林鹯霄的发顶,动作很是轻柔:
“鹯哥儿,世间之事,哪有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人间世事不是非黑即白,有些人,有些事,不能太过执拗,当得过且过。
但也有些仇怨……”
林青鸾眼眸低垂,暗茫闪现。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林鹯霄有些迷茫,因为林青鸾所言,截然是两种相悖的。
再抬眼,林青鸾眼中尽是温柔:
“听不懂?”
林鹯霄点了点头,林青鸾笑了:“所以说,你还没有长大,还是个孩子。
等到什么时候懂了,那你就真的已经长大了,可以不用姐姐再为你担心了。”
林鹯霄抿了抿唇:“姐姐可以教我啊,鹯霄会好好像姐姐学的。”
林青鸾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可以,姐姐宁可你一生都不要去懂,此生活得如孩子一般无忧、幸福。”
林鹯霄微微蹙眉:“但我是个男子,这些不该姐姐来扛,应该由我来为姐姐遮风挡雨。”
不过这次回答的不是林青鸾,而是……
寝室内的窗户传来响动,而后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鸾儿有本王即可,你这小子,凑什么热闹?”
林鹯霄一惊,赶忙转身朝林青鸾寝室屏风看去。
只见一身墨色锦衣的杨溯出现在了那里。
“你……你怎么在我姐姐寝室?”
林青鸾也很意外:“晚间宫中不是要吃团年宴,你怎么来了?”
杨溯剑眉微挑:“父皇身体不适,所以团年宴推迟了一个时辰。
我挂心你的脚伤,所以让川穹在清泽殿假装我歇息,随暗翼回来看看你。”
走到林青鸾的身边,杨溯俯身去查看她脚上的伤势。
经过林鹯霄的推拿、药敷,肿胀已经消退了,青紫也淡了些,看上去没有刚回府时那般触目惊心,但还是让杨溯眉头紧蹙。
“现下有了黑虎黑豹,日后让他们两个留一个为你守着院子。
你出入还是带着茯苓吧,至少她在你身旁,我心里也踏实些。”
林青鸾微笑颔首,二人目光交汇,不用太多言语,都知彼此心意。
林鹯霄感觉自己很是多余,有心想要怼杨溯两句,但是见他们如此,又觉得好似自己这样做了很煞风景。
将视线转向他处,丝毫没有要离开避让的意思,这是他最后的执拗——
姐姐只要一日未嫁,肃王又怎样,别想和他姐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杨溯瞥到林鹯霄如此没得眼力届儿,笑着轻轻摇头。
“鹯霄,我有些话要同鸾儿讲,你先到一旁去。”
林鹯霄不语,瞪着眼睛怒视杨溯:好家伙儿,蹬鼻子上脸,竟然还想撵他!
林青鸾一脸好笑的看着他们两个谁也不让谁,视线仿佛在空气中迸溅火花一般,各自坚持己见。
伸手又抚了抚林鹯霄的发顶:
“鹯哥儿,你先回去换身衣裳,过会儿我们一起去前院用团圆饭。”
林鹯霄幽怨的看了林青鸾一眼,似乎埋怨她出声支开自己。
就听林青鸾又道:“让紫堇在外守着,唤茯苓进来侍候。”
听到这声,他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很是得意的冲杨溯扬眉,而后出去唤茯苓。
杨溯哭笑不得,伸手戳了一下林青鸾的脸颊:“你啊……这么疼他,就不怕本王呷醋?”
林青鸾轻笑,声音轻柔:“雁北,他是我弟弟。”
“我当然知道,不然早就将他丢出门外了。”
坐到了林青鸾的身边,让刚进门的茯苓为林青鸾拿来新的鞋袜,而后亲自为她穿好。
茯苓收拾过后,给二人分别送上了茶点,然后就到门前,与紫堇隔着门小声聊天。
她明白,林青鸾和杨溯一起时,哪里需要她在一旁侍候,不过是应付林鹯霄罢了。
杨溯喝了口茶,将茶盏放到了一旁的小几上,将林青鸾拥入了怀中,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鸾儿,今天的安排都很顺利。
我也命人将许瑾怡押回王府,软禁在她院子里了。
你想如何惩治她?”
林青鸾说过,女人之间的事情,不让杨溯动手。让他好好的处理朝事、谋取储位。
所以,杨溯只是让人将许瑾怡软禁,并没有找理由惩治她。
“让她静养就是了,反正她身子不适,连国宴都无法出席。
只要陛下还在,你便不能动她,更何况,她现在根本不重要。
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杨溯犹豫着开口:“鸾儿……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我顶撞了父皇,他下令开春让你我成婚。”
林青鸾挑眉:“哦?你顶撞了陛下,他还催促我们成婚?”
杨溯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林青鸾,她却笑了:
“夜枭问你要保命良药?你将雪莲参茸丸给了他?”
杨溯颔首,林青鸾却笑叹:
“糊涂啊……夜枭净得陈世源真传,怎么却是犯了这么个错!”
杨溯疑惑:“怎么了?”
林青鸾叹了口气:“雪莲参茸丸的确是保命良药,但是陛下却是不宜服用的。
他先前中过绛珠的蛊毒,虽然后来服用了龙千雅的心头血解了蛊毒,可是他的体制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更何况,鹯哥儿给你特制的雪莲参茸丸,都是用的你送来的极品草药。
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救命良药,可唯独对陛下来说,却是使他身体虚不受补,病情加重的催命符。”
“这……”杨溯诧异:“可是,父皇服药后的确有所好转……”
“一定会有所损伤的,你在团圆宴上时留心观察一下。
夜枭已经中了忠心蛊,原来的那些人可以继续用了,不过要当心些,别让旁人察觉到。”
杨溯颔首。
他们聊了一会儿,最终杨溯还是没有将武璋帝打算给他再娶正妃的事情告诉林青鸾。
他心里一早就打定了主意,无论武璋帝选中了谁,终归不会让对方迈进肃王府大门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