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雁北恕难从命！”
杨溯设想过武璋帝之所以让他护卫来汤泉行宫可能会出现的一切状况，但是从没想到会是这样！
实在太荒谬了，太离谱了，太……当他是什么人？
“雁北，若是朕说，只要你办成了此事，那么朕就允你娶了那鸾丫头做你正妃，你还是不愿吗？”
武璋帝见杨溯如此反应，丝毫未曾动容，反倒淡淡一笑，轻描淡写的说出了一个杨溯无法抗拒的诱惑。
杨溯额角的青筋因为武璋帝这句话而隐隐浮现，他此刻的内心，简直要炸裂！
深深的喘息了几口气，让自己快要气炸的身体得以控制，而不再失控的微微抖动。
杨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不要包含太多的情绪：
“父皇，您将儿臣当作什么了？
您一次次拿鸾儿说事儿，让儿臣妥协。儿臣都按照您的意思去办了，可是您……
现下您给儿臣说的这件事情，请恕雁北真的不能从命！”
杨溯攥紧了拳头，若是上面那人不是他父皇，他一定不会如此克制。
鲜血自指缝中缓缓渗出，他甚至不知觉中将掌心给抓破了吗？
“难得我吐口，机会仅此一次，朕不会再给你下次！”
武璋帝将杨溯的心理拿捏的死死的。
武璋帝现在视力受限，所以更加重用于锦衣卫和御龙卫暗卫。
将三个儿子关在奉先殿的时候，他让夜枭逐一将这两卫之中所有的人都仔细查看。
但凡有丝毫存疑的人，或是与朝堂后宫有关系之人，全部逐出！
将两卫一再精简，剩下的这些都是没有问题，完全可以放心用的人了。
听过友庆的禀报，他这三个儿子在奉先殿几日来的表现，武璋帝还是更为中意些杨溯。
倘若老大还在，哪里需要如此麻烦？
为什么老四不能像老大一样更“懂事”一些呢？
杨溯就这么死死的盯着武璋帝，良久……
忽然，杨溯有些诧异的发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虽然武璋帝伪装的很好，甚至视线中流露出的情感都很真切，但杨溯却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儿——
他的手正在流血，血已经滴到了玉石铺就的地面上，可是武璋帝却始终没有将视线停到他流血的手上片刻过！
就这样，杨溯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也顾不上之前武璋帝的那个提议到底有多荒谬了，杨溯缓缓将手伸出衣袖，再慢慢的将手掌反转，掌心朝上，露出那只血淋淋的手……
没有任何反应！
杨溯尝试着慢慢将手举到胸口，将手心亮给武璋帝……
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父皇？”杨溯挥了挥染血的手，轻轻唤了武璋帝一声。
就见武璋帝抬眼：“你考虑好了？当真不要这次机会？”
完全无视杨溯血淋淋的手掌！
“父皇，您的眼睛怎么了？”
本来还慢条斯理，认为自己定然能够将杨溯拿捏的武璋帝，忽然听到杨溯这样问，心下咯噔：
“朕……朕的眼睛哪有怎么？朕的眼睛好好的啊！
你说这作什么？朕问你的是，你要不要娶鸾丫头做你的王妃！”
“要！”杨溯斩钉截铁的道：“但是父皇，若是您想利用李炆楠帮您将草原打下来，又想剪除李家的势力，雁北有旁的法子。
您的法子，儿臣绝对办不到！
舒妃娘娘是您的妃子，您让儿与她虚以逶迤，从而使她从中撮合，让儿臣和李炆楠东西夹击，荡灭达达尔。
如此有违伦常之事，雁北绝无可能答应！”
武璋帝怒拍扶手起身：“迂腐！她……”
刚说了几个字，武璋帝似乎是想要上前两步，但是脚下明明还有一级台阶，他却径自踩滑。
杨溯见状，赶忙飞身上前，以最快的速度过去，想要接住武璋帝。
但是有人速度比他更快！
是夜枭！
他就如凭空出现在武璋帝的身侧一般，一把按在了武璋帝的肩头，让他站稳了。
杨溯此时才刚刚抓住武璋帝的手……
武璋帝应当也是受到了惊吓，但他仍是不动声色的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回过神的武璋帝也立马察觉了不对：“雁北，你手上怎么湿漉漉的？”
夜枭冷清的视线扫过了杨溯染血的手掌，刚想开口，就发现杨溯拧眉，冲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说。
掩住了下半张脸的银色面具，遮不住夜枭的眉眼，他挑眉询问杨溯是何用意。
杨溯没有回答他，而是用自己的衣袖擦去了武璋帝手上的血，微微扬唇：
“方才看到父皇踩滑，儿子着急，手上兴许在出汗。”说完，杨溯还瞟了一眼夜枭。
武璋帝蹙眉，微微回头，示意夜枭说。
“陛下，肃王殿下估摸是猜到了。”
夜枭没有说杨溯手上究竟是怎么了，也没有配合杨溯的意思。
反正他体内的忠心蛊，指向的对象并非肃王，他不帮忙也不会受到伤害。
武璋帝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扯了扯嘴角。
因为这一动作，也带动了眼角的细纹。
如此近距离，杨溯才发现——
他爹竟然已经如此多的白发，和深深的皱纹了吗？
可是他记得，爹才刚到耳顺之年……已经是耳顺之年了吗……
“爹，您的眼睛怎么了？”
杨溯咬了咬唇叫，还是问了出来。
“都说了咱眼睛没问题，你怎的总问咱的眼睛！
上了年纪，视物多少就是会有些不变，曲太医说过了，再泡几日汤，他就能着手帮咱治疗了。
这件事情你不准泄露出去，听到了没有！”
武璋帝如此说，其实也是变相的承认了他的确视物有碍了。
杨溯下意识的颔首，又反应过来武璋帝看不清，忙“嗯”了一声。
“既然知道了，那在朕治疗眼睛的这段期间里，你就老老实实的给朕当禁卫统领吧。
夜枭，盯牢了他，别让他对外传递任何消息！”
武璋帝的话音刚落，夜枭立马躬身应是。
眼神淡淡的，却将一只玉瓶丢给了杨溯：
“肃王殿下，手上的伤还是擦下药，行宫温泉水汽重，若是殿下被湿气所侵，致使伤口不能结痂，怕是殿下日后便只能使左手剑了。”
夜枭这话并未遮掩，武璋帝也听的真真儿的。
“雁北的手受伤了？”
武璋帝将方才被杨溯擦净的手凑到鼻下，果然嗅到了血液的气味。略一深思，就明白了杨溯为何受伤。当场就撂了脸：
“老四，你这伤也算是你自作自受，德行！
给咱滚出去守好门，咱现在不想看见你！”
说的好像他想看就能看得到似的。
杨溯将夜枭给的伤药丢回给他，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从袖中取出一支药瓶，打开，将里面的药粉洒到了伤口上。
虽然不懂多少药理，但是杨溯确信鸾儿给他准备的伤药，会比夜枭给的好上百倍！
浑然没有注意到，方才夜枭递给他的药瓶，和他手上的药瓶如出一辙。
不过夜枭手里的药，是他和林青鸾谈的条件——
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福泉和宁安给林青鸾传递消息，也可以无视侍卫里那些属于肃王的人手。但是他要林青鸾拿出等价的东西来！
跟在武璋帝身边这么多年来，夜枭可以说是很了解武璋帝了。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他绝不会做出背叛武璋帝的事情来。
这是个好皇帝，他在，百姓就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武璋帝的残忍和猜忌只针对于那些勋贵、世家、高门贵户，却从不枉杀一个百姓！
这样的皇帝，纵使是让夜枭万蛊噬心，他也不会背叛！
武璋帝喜怒无常吗？
不，他的坏脾气就是有迹可循的！
武璋帝并不是一个贪权恋位之人，他所有的坏脾气，都是因为有人想将他的子民再次置身水深火热之中，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听之任之。
听到殿门被关上，武璋帝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夜枭，你说说，这老四怎么就随了咱的犟脾气？唉……
若是天下兵荒马乱，那么老四绝对是除了老大以外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他偏偏好的没跟老大学会，这痴男怨女，受情情爱爱摆布倒是学了个十成十，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咱往日里觉得咱对皇后，就是够痴情的了，但没想到……
唉……都二十有三了，他当他是贞洁烈妇，还给个女人守身如玉……咱就没见过这么傻冒的人！
你说他这是随了谁？咱和老大也没这样啊！”
夜枭轻轻咳嗽了一声，并不插言。
他知道武璋帝这会儿其实只是想念叨念叨，并不需要任何回答，亦或是宽慰的话。
“这向来都是女子为男子守节，好女子就当从一而终。
却未听过那个男子为女子洁身自好，娶了的媳妇儿躺身边儿多年，愣还是个处子之身！
他这究竟是鬼迷了心窍，还是个大傻子啊！”
夜枭默默的听着，等到武璋帝发泄完心中的郁郁之后，才扶住了他伸出的手，将他重新带回金塌上坐好。
等到武璋帝坐好后，福泉便送上了一盏刚刚沏好、温度适宜的热茶给武璋帝。
“陛下，奴婢有一事不明。”福泉声音轻柔的开口。
“帮老四打探消息呢？说吧。”
福泉一噎，不知道还怎么继续说下去了都。
赶忙否认是一定的：“陛下，福泉对您是忠心耿耿。您……”
“嗯，你若不忠心，咱随时能去顺天城外那庄子上，将常林那老家伙儿揪回来，让他再教教你规矩！”
这是真不能让人说话了！
福泉一缩脖子：看来是他想错了，他还以为陛下这是对肃王有了好脸色，或许心里打定了主意。结果，那丑角儿还是他自己。
陛下的确是打定了主意，反正他和方茨方统领就是身上被陛下盖上了肃王府的章了！
想到方茨，福泉眼睛又是骨碌一转：
“对了陛下，奴婢是关心方统领的伤势。听说他回来了，可是奴婢却始终没见到人，也不知道恢复的怎么样了……”
福泉纯属没话找话说，只希望武璋帝能够忘记刚刚对他的猜测。猜的实在太准，让他情何以堪啊！
“方茨？”武璋帝挑了挑眉：“身为御龙卫暗卫统领，结果暗卫全都被那黄坚给控着，吴莲儿在北里殿待了那么些年，他倒是‘忠心’的紧！
这孤男寡女的，就算是老大没了，她吴莲儿也不能对不起咱老大对她的一片真情！
敢给朕下毒，说他俩没做过对不起咱老大的事儿，谁信啊！
那李沁嘉咱还不忙收拾，毕竟咱还需要李炆楠给咱重整各军，当个‘杀将’靶子！
等到这些都料理完了，咱将草原诸部也全都收拾了，就是他们李家成为胡自庸第二的时候了！”
武璋帝这段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讲出来的。
他在整顿的时候就已经查到了许多细枝末节，以他的智慧，稍微拼凑就能总结出大概的事情始末来。
但武璋帝还不急着动手，甚至他想到了林青鸾，就更不急着动李家人了。
留着她们和鸾丫头慢慢耍着，他正好可以腾出手来，将那些被草原诸部占领了数百年、上千年的土地给夺回来！
千年以前的中原，地广物博。那肥美的草原本是他们老祖宗的牧场！
武璋帝是好战的，但他不是那种会打无有准备仗的。
大乾的百姓休养生息也好多年了，他抄那些贪官污吏家中财产完全足够支持大乾开展多次大战的了！
就要春暖花开了，多么适合收回草原的气候啊！
只要三个月，三个月内李炆楠和景贲能够将南疆、西疆和西北疆都重组。
开春后就能让老四大婚吃上“肉”，然后给他狠狠的出力！
三年，武璋帝长长的出了口气。
三年！他就不信了，他大乾不能出个“飞将军”、“冠军侯”，将那些草原部族再次打出漠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