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信安侯府里仍是一片灯火通明,宝烛燃了一日一夜,仍是没有撤下。
大齐素来办婚宴的习惯,是男方家里大办,四处宾客都请来吃上流水席三日。女方家中小办,私下请亲眷过府来吃酒,也不叫正经办席,只宴请亲眷告知婚事,叫出阁宴。
这日信安侯府自然不会小办的,出了皇后娘娘这种大事,他要是办的小,也说不过去。说不准还被人骂得了便宜还卖乖。
府上婢子仆妇喜不自禁,这两日银钱得了不知多少,哪怕是累断了腿,众人干活也有了力气。
连五服之外的许多连老太太都叫不出名号的人都上门来吃酒,院子里更是连夜置办了几十张团桌,撤了许多物件才将将摆放好桌子。
外头到底是嫁闺女不是娶亲,不好吹奏,可人声鼎沸,吵起来比吹啦弹奏来要热闹,林氏在偏远院子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如今府里是二房夫人当家,三房夫人帮衬,这宴席也是她们二人一门心思摆弄起来的,请了许多外府的厨子进来,不管价格,只将味道做到最好,什么山珍海味都想尽办法淘弄进府邸来。
两方的夫人都受了林氏多年的气,也都不是个以德报怨的性子,不知是不是刻意吩咐的下人,那大红高烛,喜字连林氏如今偏居的院落都摆满了。
外头人叽叽喳喳,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过了会儿林氏房门被从外边推开,林氏的嬷嬷气的挡住她们。
“你们这是干什么?一声不吭的就要闯进夫人屋子里头来?还有没有规矩!?”
外头几个不只是那个院子里过来的仆妇,一脸漆黑,身上穿着粗布衣裙,油烟气息不用走进都能闻得见,想必是前院大厨房里的仆妇。
仆妇二人各端着一方案,冲着林氏的嬷嬷笑起来:“你这是错怪我们了,二夫人怕夫人屋子里没东西吃,还记得叮嘱给你们院子里送吃的来。二夫人一番好心,到嬷嬷嘴里竟然成了没规矩......这可真真是恶人先告状。”
林氏的奶嬷嬷帮着林氏管了府邸上下十几年,何曾被一个外院烧柴的仆呛嘴?
“一群没规矩的,退出去!我家夫人缺你们那点吃的?!各个没眼见的!”
孙嬷嬷就要将人往外赶。
那两个仆妇立刻与孙嬷嬷推搡起来,孙嬷嬷一个踉跄,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哎呦!不得了了......反了天了!”
林氏院子里现如今除了孙嬷嬷只剩另一个贴身婢子,林氏同婢女闻声从内室跑出来,曾经的侯夫人如今一身清简,发髻上什么都没簪,才两月功夫,人就瘦了一大圈,尤其是脸颊两侧,瘦的厉害,青里透着白。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夫人可是错怪我等了,我等好心来送吃得,这可是今日皇后娘娘出阁宴上的好酒好菜,多么贵重的东西,送来给您吃,却又那作死的仆妇不知好歹拦着!”
“你们这群不知尊卑的贱奴!”林氏贴身婢女实在受不得此等侮辱,气的浑身发抖。
倒是林氏拦住她,冷笑起来:“倒是你们二夫人有心,还记着我这个长嫂,既然送过来了那就端进来便是,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好东西也值得她特意眼儿巴巴的来送!”
“夫人!”林氏奶嬷嬷与婢女见林氏这般委曲求全,简直要落下泪来。
只有她们知道,自家夫人出身如此显贵,又是府上嫡长女,闺中时便要强。虽因家中儿郎牵连婚事受挫,却也是顺顺当当嫁入了信安侯府,做了正二品的侯夫人,从未如此受过欺辱,如今却叫她这般对着两个仆妇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林氏却坚持道:“端过来——”
两个仆妇互相看了一眼,忙将从厨房拿来的菜碗往林氏跟前炕桌上放下。
还不忘细说起来:“这可是皇后娘娘出阁宴上的酒菜,何等尊贵,咱们二夫人都说了,每道菜都要是八珍,其他的配菜也要是珍品,不然如何配得上?要我说普天之下再也没比这菜这酒水尊贵的了,就说这道广肚竹荪,高汤都是拿参鲍吊着的,席上的人都说好吃,本来没得留的,还是二夫人特意吩咐下来给侯夫人送过来的。”
林氏目光移到那盏广肚竹荪上,金色的汤汁瞧上去就如同这府上日后一般喜庆光明。
却也是她的一片无底的黑暗。
二夫人与她明争暗斗多年,岂会真如仆妇说的这般,还想着她?不过借着机会来刺刺她,好叫她日日夜夜不得安生,林氏又岂会叫她如意?
林氏抬抬眼皮,皮笑肉不笑:“不过是一道广肚竹荪罢了,没见过世面的婢子,既然这般名贵,便赏赐给你二人吃了。”
林氏这般不上道果真叫得了吩咐故意刺她的仆妇二人心生恼火,立即嘲讽道:“我等是不敢吃这般名贵的菜肴,您不吃,便给您的丫鬟吃了罢,左右入了你们院子里人的肚子便是了。毕竟下月便是府上二姑娘下聘,二姑爷家门第也不算高,日后外放出去二姑娘势必是要跟着吃一番苦的,二夫人还不是想叫您吃了这席,好沾沾喜庆,给您生的那二姑娘那边也沾沾喜庆。”
林氏听了,一双深凹进去的双目犹如一双毒钩子,死死盯着眼前二人,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道:“滚出去......一群贱婢!都给我滚出去!”
广肚竹荪被她端起丢往了屋外,顿时一声脆想,金汤撒了满地,还是热乎滚烫的汤汁许多落在林氏腿上,她似乎毫无所觉。
那二名仆妇见此,也有几分害怕,更想早日回去跟二夫人说,她二人也算是完成了任务,顿时手上的酒都忘了放下,匆匆忙忙就走了。
林氏踉跄做回椅子上,手边是一地狼藉,衣服上更沾满了污渍。
她自那日之后再也没与玉嫣见过面,得知她订了婚,下月就要出嫁的消息,那丫头竟然也真不来见她,如今就连恪哥儿都来的少了。
也不知是自己不想来还是他父亲阻止他来见自己。
林氏希望是后者,可她却知道,自己生的这一对子女骨子里都是像极了自己......
是啊,像自己,也怪不得他们,谁不想日子过得好一些呢......
她坐了半天,忽然恍惚回神,走出屋子,朝守着她院子里的守卫叫道:“把你们侯爷请过来,就说我要见他。”
那两个守卫眼皮子都没抬,左右时近段时日听林氏这话听的多了去了,最开始还支人去叫侯爷,叫了几次侯爷不肯来,他们连搭话都不愿意了。
“夫人回去歇着吧,今日宾客盈门,侯爷自然是在前院呢,可不得来。”
林氏尖笑起来,黑夜中单薄的身影看着有几分吓人:“去叫他,他要是不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院子里,我看他背着个逼死夫人的名头,哪怕是国丈,名声也得比脏沟里的老鼠都臭!”
外头守院子的见她这副疯癫模样,生了几分胆怯,却也不信她真敢撞死,后宅女眷别说是寻短见,便是刺绣被针扎了手,都要疼上半天。
几人语带威胁:“夫人您可别想不开,您不为自己着想总得为了二少爷二姑娘着想吧......”
“他这个烂了心肝的货,都说凡事留一线,嫣儿还是他亲闺女,他都能如此狠心要把她嫁去青州......连自己亲生子女都要作践的男人,告诉他,要是不马上赶来,我有的是法子叫他名声毁尽!”
院外负责看守的几人彼此对视一眼,到底不敢打赌:“去,去前院找公爷过来。”
是了。如今该叫公爷了。
府上出了个皇后娘娘是侯爷亲闺女,这等尊荣,自然升做了三等承恩公,如今府上的牌匾也被撤了下来,改称作承恩公府了。
前院吃酒的成峤听了下人耳语,顿时怒目而视。
桌上好酒好菜,同一个桌子上的男眷醉倒一批,倒是没人发现承恩公成峤提前离席。
他怒气冲冲的冲去林氏院子里,见她那副憔悴的容貌,怔忪片刻,林氏立刻含泪迎了上来。
见成峤一身绯色公服,烛光下神采俊逸,除了一把山羊胡显出年岁,瞧着倒是与当年初见时没甚区别。
这便是男人,与女子生来不同,他们只需要应酬官场上的事,便是官场上浑浑噩噩不得意也还有府上娇妻美妾伺候左右,用不着他操心一星半点儿人情往来,年月于他们仿佛只是过客。
成峤十分恼火,连她院子里都不愿意进去,就站在廊下,冷冷看着她:“我倒要过来看看你到底找我要做什么?成日寻死觅活的,叫满府的下人都在看我笑话!”
林氏见他绝情至此,三份真情七分假意,眼泪滑落,哭出声来。
不料成峤竟然看也不看:“别朝我哭,寻死觅活找我来不说话,不说我便走。”
“郎君真是绝情......你我同床共枕十六载的夫妻,真的要如此心狠?为了您的前途,连您的子女也不管不顾了?”
成峤叹了口气道,到也不生气:“可别拿着话激我,你自己犯的错事,又要往我头上赖,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待你还不好?你作践那些仆妇妾室,我可有说一句?就说那年你发卖的那几个妾室,我也睁只眼闭只眼,还不足够给你留面子?给你的子女留情面?”
林氏瞧他还是这幅样子,自己待他一腔真心,他总是这幅满不在意,她便是发卖了那些宠妾也不见他说一句,这男人根本没有心。
“你是给我留情面?你是给你自己而已,给我娘家而已,成峤......你对我有几分情义我还不清楚吗?你就是个一门心思只想权贵颜面,一门心思全给那死人的!”
成峤瞧着林氏那副自作聪明的样子,还扯出亡妻来,终是忍无可忍怒道:“是,我情面不是给你留的,你最开始使下作手段非要嫁我,难道还指望我给你留情面?人的情面是自己给自己留的,你瞧瞧你这些年做了什么好事?什么下作的事儿都没少做,这般还来责怪别人?”
林氏惊愕,不想这么些年,同床共枕的男人心里竟然是这个心思?她原以为只要自己嫁进来,给他生儿育女,这男人哪怕最初不乐意,时日久了心思总能回到她回到她子女身上,不想竟是一开始就错了?
成峤眼中暗淡,身上染了酒意却没醉,他厌恶的看着林氏:“我不明白,当年我妻子才去世,你就设计我.......你这么歹毒的心肠,谁能斗得过你?当年也不是没有更好的抉择,怎么偏偏就选了我......”
叫他时至今日一想起来都觉得愧对亡妻,更是恨毒了眼前这个阴险女子。
林氏笑了起来,仔细盯着他的面上瞧了又瞧:“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我怎么就偏偏看中了你.....大概是真喜欢你吧,郎君生的这般好看,大姑娘虽也不差,但却是一点儿都不像您呢。”
成峤见她这时候还要攀扯起长女来,胸腔燃起怒火,他怕别人提起那宫里的皇后来,他甚至觉得无颜面对她。
当即转身就要离开,林氏跪过去绝望的扯着他的衣摆:“成峤,你恨我休了我就是,嫣儿是绝不能嫁去外地,她那般心高气傲,她会死的......”
成峤拽开衣袍,长长叹了口气:“瞧瞧你养的好女儿,当爹的尽心尽力给她寻来的亲事,她寻死,你也这般寻死?!堂堂二榜进士,又是豪族出身,日后也是入阁的高材,你们就这般眼高于顶看不上?!”
“我知道嫣儿,她不会甘心的,她宁愿去死......我就这一个女儿,她再是挖我的心肝,我也舍不得她去死.......”林氏将玉嫣看成了另一个年幼的自己,自己得不到的她都费尽心思想替女儿拿到,至此才犯下如此错处。
“寻死?我倒是不觉得,你不也心高气傲吗?还不是活得好好儿的,只不过是被你溺爱惯了,受些挫折就明白知礼了。若是这婚事出差错,她这个女儿我也是要不起了,把头发绞了做尼姑去。还有你,本也该叫人跟你说一声的,如今也是为了你好,毕竟身上还背着官司......等玉嫣出阁,你便也换个地方去住吧,给你寻了出环境好的庄子,有山有水,再给你安排十几个女婢跟着,庄上人家都是良善人,日后恪哥儿想去看你住庄子上也有地方。”
成峤落下这句话,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提步就往院外迈去。
林氏望着他的背影,恍惚明白过来,她当初选中他,不过是听说了成峤与璞阳郡主那叫人艳羡,忠贞不二的感情......
成侯风流倜傥,却为了郡主拒不纳妾,后宅更是连通房都没。
他二人早早成为了京城一段佳话,闺阁女郎无不艳羡那位璞阳郡主,她又何曾不是?
闺中女郎,总是多情爱幻想的,想着拿自己跟那璞阳郡主一较高下。自己真是错了,这男人只是待璞阳郡主如此,不纳妾那也是只有对着璞阳郡主,待自己却薄情寡义如陌生人一般。
比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人也死了,她也将这段叫人艳羡的故事破坏了个干净。
她费尽心思教自己儿女夺得他的目光,眼见他在自己的煽风点火下不敢面对亡妻,连看亡妻的女儿都不敢,本以为自己赢了。
这男人本就对自己没有感情,哪怕外表再是喜爱她的儿女,一转头涉及了利益,什么都忘了。
林氏痴痴地笑起来,冲着成峤远去地背影笑道:“成峤啊成峤,说来你也是个可怜人啊,那祠堂里供着的郡主,眼里根本没你......嗬,你说人呐是不是贱?得不到的才是最好不成?”
成峤也不知听没听见,走到院门口冲着守卫道,“别等明日了,今晚连夜给我把这疯婆子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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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宫——
皇帝与皇后大婚第二日共同前往永安宫见过太后。
玉照着常服,身上一袭真红大袖衣,上绣龙戏珠及宝相花纹,上有流云,裙摆海浪,八宝纹点缀其中。戴双凤翊龙冠,清扫峨眉,端的是一副梳云掠月,容色光艳。
玉照给太后福身请安,太后略微端量了她两眼,见她神色白里透红,眼中跟是清亮,面上不见丝毫疲惫之色,心里不由得稀罕起来。
大婚第二日,瞧着娇弱的皇后精气神竟这般好,倒是奇了。
太后身边女官秋容恭恭敬敬的抱着锦垫放到太后身前,玉照也没有忸怩之色,在清宁的搀扶下一板一眼的跪上锦垫,微微将身子压低,端了茶盏双手奉到太后面前,礼仪姿态真是半点挑不出来错。
皇后朝着太后行跪礼,满宫室自然没有一个敢站着的,比玉照更快一步跪了下去,顿时黑压压的跪下来一大片。
玉照累虽然累,却也知道只是新婚头一日见舅姑行的是大礼,不是日日都要她给太后磕头奉茶的,日后在宫里遇见了,或者是请安,福身便是。
太后眯着眼瞧了会儿,又见一旁坐着的皇帝眼神幽深,指节轻扣桌面的模样,眼皮颤了两颤,将玉照手上的茶盏接了过来,做样子一般抿了一小口,便搁在了一旁。
“皇后也别跪着了,到底是日后与皇帝一同受万民觐见朝拜的,跪哀家跟前,满宫里人看着也不好看。”
玉照说尊敬太后是应当的,太后虽知是场面话,听了心里到底是舒坦了几分。
这新皇后是会给人留面子的,想来是个通透的,也是,世上哪儿真有人是蠢笨的呢?
玉照身边的清宁连忙上前将玉照搀扶起来,落座到皇帝身侧,玉照人前也不知是面子薄还是怎么的,竟然都不去看对方的脸,怕一看就红了,因此她也不知道长如今是个什么表情。
“你二人是这天下至尊夫妻,皇后年纪小,但既然做了皇后,身上便要担起担子来,要守宫规,瑾修身,不可凡事糊涂失了分寸。皇帝更是如此,你以往倒是从不出差错,可别越活越回去,叫人笑话了。”
太后嘴里说着教导他们的话,却又内含警告之意。只是这话应该是太后临时起意,与一般新妇见长辈听到的叮嘱之词,传宗接代、相夫教子,竟然差距甚大。
玉照应了,没忍住偷偷看向道长,他面色清俊,不便喜怒,却也淡淡嗯了一声。
至此,玉照也算是走过来拜舅姑这一遭,这最叫新妇担忧的,到了玉照这儿竟然是由着郎君全程陪同的。
人便是这般,哪怕郎君在自己身后一句话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可她知道道长就在自己身后看着,再对上面容严肃的太后,玉照也升不起一丝胆颤。
太后并未留二人用膳,道:“皇后早些诞育皇子那才是正经事,新婚夫妻,哀家也不留你们拘在我这儿了,便回自己宫里去吧。”
玉照与赵玄如此便告退,一道出了永安宫。
外头李近麟远远见两人出来,忙支唤内侍抬了龙撵来,小跑过来迎她二人,“外头风大,陛下皇后入撵内坐着罢。”
赵玄牵着玉照一同坐上了龙撵,一落下帘子,两人立刻越凑越近,赵玄摸着玉照手冰凉,将她手掌放到自己掌中捂着。
“这么怕冷,出门竟然不端着暖壶。”
玉照强撑着身子,到底是还没修养好,方才在太后宫里忍着没显露出来,如今她倒是不需再藏藏掖掖。
她哀叹了一声,恹恹的钻到了道长怀里,寻了个暖和的位置埋首在他肩头,将手伸进道长宽大的袖口里暖着。
两人间前日做的事,如今想来还是有些害羞的,不仅是玉照,赵玄更是如此。
仿佛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了去,她二人间再无阻隔,也比以往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的冲动。以往玉照靠着他觉得舒适心安,如今在靠着他之时,则是觉得这世间再无惧怕,她躲避到了一颗永不会倒下的大树地下——
她思绪乱想起来,外祖母说靠着旁人永远立不起来,她这般依靠着旁人,也不知何时自己才能独当一面......
不过......
道长是她的郎君,也不算是旁人吧。
***
天光隐隐拨开昏暗,朝日初上,曙后星孤。
皇城丈高红漆宫门随着落匙,缓缓朝内打开。
天际云霞蒸腾,宫人手捧鎏金双龙戏珠盆,精帕、粗帕、穿过明光琅庑,裙摆轻柔,脚步簌簌,轻轻迈过殿门,拨动珠帘,绕过一层层螺纹云母屏风,往暖阁去。
雪雁雪枝命人换了香薰,蹑手蹑脚上前掀开帐幔,伺候皇后起身。
玉照昨夜睡得早,今日起床倒是轻快,睁眼便摸到身侧被褥是凉的,也不知他是何时上朝去的。
净脸盥洗过后,玉照坐往菱花铜镜前,由着梳头嬷嬷一下下梳齐她那茂密的头发,梳头嬷嬷手生的巧,且从不出差错,玉照秀发被她巧手梳成巍峨高髻,往其两鬓簪上金胎累丝嵌红宝石凤簪,十二金叶珠钗落与髻上。
帝后大婚后五日后,便有内外命妇入宫朝见皇后,再有掖廷女官,侍中,一干人等朝见皇后。
皇后要于保和宫赐宴一众内外命妇。
这日不光玉照的父族母族要来朝见玉照,便是久居偏宫的先皇太妃太嫔,各王妃公主,前朝所有三品以上的外命妇,都要一并过来朝见跪拜于她。
这是她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立于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