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国一十三年,秋。
梳妆台前,一方葵形铜镜衬映出人儿的倒影,凤冠霞帔,红唇皓齿,恍若落入人间的仙子一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
房间空无一人,外面园子里却传来极为吵闹的声音,想必是接新娘的轿子来了。
下人们叽叽喳喳的闹成一团,期望着能沾点喜气讨点赏钱,对面的屋子里隐约传出说话声,贴在墙上便能听见,是母亲对女儿的叮嘱。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身为一位母亲,必然要为女儿梳头。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江盏醉轻轻拿起桌上的木梳子,一下又一下的梳着那黑亮顺滑的发丝,听着对面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连串的鞭炮声,渐行渐远。
过了好一会,房门外才传出锁链‘哗啦’打开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推开,露出一张看起来保养得极好的脸:“江小姐,咱们该出发了。”她正是宫里的锦姑姑,是侍奉太子长大的,此番没有被选去给太子妃做伴嫁,心里自然不舒坦,但极好的教养还是让她尽量没有流露出不快来。
江盏醉站起身来,没有下人前来侍奉,她就只能自己提着裙摆往门口走,上了轿子一路被抬到了皇宫门口。
“下轿吧。”
江盏醉被扶下轿,余光正好看见江瑶依的坐撵顺着长廊一路抬了进去。
红烛摇曳,窗上的人影逐渐重合。
因为是侧妃,所以她只能从东宫的侧门入殿中,被锦姑姑安排进了偏殿住下,连句话都没说就退出去了。
一时间,硕大的房间空空荡荡,只余下她一人。
动了动狐狸耳朵,确定附近已经没有人了,江盏醉一把扯掉头上沉重的饰物,走到桌边自顾自的拿起一串葡萄吃起来。
果真是皇宫中的东西,比在市集上吃到的甜多了!
江盏醉自得其乐,一点也不为孟鹤归在江瑶依房间而难过,甚至巴不得他永远不踏进这里,也省的她使用媚术将他迷昏。也不知道此刻,自己的那个‘好妹妹’是否在享受鱼水之欢?
东宫正殿。
端坐在床上,江瑶依都快把手中的帕子给捏烂了,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接一下,在耳边渐渐炸开。
快了,就快要成为所有京城女子心中的梦,成为真正的太子妃了!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江瑶依猛地咽了口口水,眼前红色的光一闪,盖头被一杆秤挑下,放在盘子上。
这是怎样一张俊美却冷漠的容貌,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直挺的鼻梁唇色绯然,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
只怕每个女子梦寐以求的心上人,便都是这般模样吧!
江瑶依脸胀的通红,都不敢直视这俊美的男子,半响才羞答答开口:“殿,殿下。”
孟鹤归淡瞥了她一眼,手中的杆秤放了下来:“嗯。”
这般冷漠的语气,可惜江瑶依仍处在小女儿的心态当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往床边挪了挪,空出一块地方来,又端起交杯酒,期待的看着孟鹤归。
孟鹤归接过酒一口饮下,酒是火热的,可口中所说出的话却令她浑身冰凉:“我还有事,你好好休息吧。”说罢,竟打开门离开了房间,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江瑶依呆呆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骤然间站起身奔出门去,就看见那抹大红的身影拐了个弯,竟是朝着偏殿的方向而去!
香浓的纯露一杯接一杯的下了肚,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江盏醉趴在桌子上,半醉半醒的睁着眼,看着站在面前的人。
孟鹤归一进门,就看见这样的场景。
一把将醉醺醺的江盏醉拉起来扔到床上,孟鹤归将毛巾浸入冰冷的水中,擦拭着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冰凉的触觉让江盏醉感到很舒服,眯了眯眼笑起来,这笑容肆意潇洒:“这边!这边!”她点着脸颊,凑到孟鹤归面前,手脚极为不老实的往他身上乱蹭!
温热带着些许酒气扑在孟鹤归脸上,看着她灿若桃花的娇美容颜,孟鹤归即便定力再强,也忍不住偏过头去:“睡觉!”
“这么着急睡觉做什么,花好月圆,自然要做一番趣事!”江盏醉嘻嘻笑着说,伸出手环抱住他的脖子,红唇凑到他耳边,声音充满了诱惑,“漫漫长夜,别这么心急……”
孟鹤归猛的从床上站起,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江盏醉身子软绵绵的倒在了床上,被子被她压在身下,皱成一团。
或许是这样的睡姿不舒服,她动了动,闭着眼将被子扯到自己肚子处盖住,满足的呼出一口气。
被撩拨的烈火焚身的孟鹤归苦笑着看着已经睡熟的江盏醉,恨不得一手将她拎起来吃抹个干净!他大跨步走到床边,手刚伸到被子上,江盏醉却正好滚到了他的怀中。
因为喝了酒浑身发热,单衣已经被她扯得凌乱,胸口处高耸若隐若现,微微一动就媚意荡漾。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哪怕是不经意的动作,却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男人。
“唔……”口中发出呢喃声,如小猫一般在他的怀中蹭了蹭,孟鹤归身子一僵,感觉浑身愈发烫起来。
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煎熬,孟鹤归俯身将她压在身下,手指轻轻掀开她的衣服……
肩头骤然传来的冷意让江盏醉不舒服的蹙了蹙眉。她微微睁开眼,正对上孟鹤归如古酒般深邃的眼眸,竟痴痴的笑出声来,手指轻划过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好看,真好看……”
那笑容竟宛如一个孩子,带着些许懵懂和天真。
孟鹤归手中的动作一顿,心中竟生出一丝难堪来。在这样的目光下,他好似是个趁人之危的登徒子,让他忘记了面前这个已经是自己过了门的侧妃。
硬是生生的将燃气的火苗压了下去,孟鹤归站起身来,将被子扔在床上,‘唰’的来开门,冷声对着门外看守的丫鬟道:“去打一桶冷水来!”
丫鬟红药莫名其妙的往房间瞄了一眼,小跑着往水井那里去了。
孟鹤归咬着牙,回头瞥了一眼那已经睡死过去的女人,一掌拍在了门上……
第二日清晨。
一大早江盏醉就被外面纷扰的声音吵醒,待她睁开眼才发现已经日上三更了,竟没人叫她起床。
看来在这皇宫中她果真不受重视,竟连早起去献茶的资格都没有。
头疼的仿佛要裂开了,看来是宿醉的影响,江盏醉晃了晃脑袋,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一点昨晚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有个人靠近了她,好像模样还挺好看。
难不成是孟鹤归?
刚想到他的脸,就被江盏醉自我否决了。怎么会,他昨晚肯定呆在正殿和江瑶依你侬我侬,怎么会来侧妃的屋子?她可真是喝醉了,竟会有这样的幻觉!
麻烦的事情不去想,这是江盏醉的身存法则。
她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唤了丫鬟红药打盆水来。红药很快就进来了,不仅如此,还自发的走到床边去拿床单,却在看见白的不能在干净的床单时傻愣在了原地。
“怎,怎么会没有?”
见红药一脸惊慌的神色,江盏醉不由得心生疑虑:“怎么了?”
这女儿家的羞耻事,红药张口了半天,才面色红红的开口:“这床单上怎么没有落红?”
落红?江盏醉这才想起这件事,她一边洗脸一边随口道:“殿下都没有来我房间,当然不会有落红啦!”
“可是昨晚奴婢明明看见殿下来了啊!”红药辩驳道,她可是一夜都守在门口,直到早上才见到殿下出来。
“什么?你说昨晚孟鹤归来了我房间?!”
红药被她的叫声吓到了,胆怯的点了点头,指着放在一边的水桶道:“而且殿下还让奴婢打了桶冷水来呢。”
江盏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昨天的一切在脑海中都是空白,只是鼻息间似乎还缭绕着一股旖旎的气息。她下意识的低下头摸了摸身子,还好,这具身体的清白应该还在。
想到差点在不知不觉中就失了身,江盏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妆都顾不的化,一拍桌子对着红药吼道:“去把门锁上!”
“什么?”
“把门锁上!不许放孟鹤归进来!”
红药抖了抖,突然很同情太子殿下,明明昨晚连太子妃那里都没有去,侧妃竟然还不领情!
心中虽然感慨万千,但红药还是按照江盏醉的说法将门从里面反锁了。好几次她看着江盏醉想劝说几句,可在对上她浑身散发的低气压时,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心中只默默祈祷等太子殿下回来看见后不会被她们一起砍了。
一个时辰后。
御史中丞魏孝安走到孟鹤归身边:“殿下今天在朝堂上总是咳嗽,可要注意身体才是啊!”
“咳咳,谢魏大人提醒。”孟鹤归又咳嗽了几声才接上气道,心中暗自思忖,怕是昨晚洗了凉水澡染上了风寒。若不是被江盏醉那个丫头撩拨的浑身发热,也不会……
想起江盏醉昨晚的媚态,手指的骨节便‘咔咔’做响起来,看的魏孝安一阵发寒。
都知晓昨晚太子大婚,还一下娶了两个,大臣们都纷纷前来祝贺,一个个眼里都写的‘艳福不浅’四个字,看的连肉都没碰到一块的孟鹤归更加郁闷,当即一甩袖子离开了大殿,惹得一众大臣面面相觑,不知哪句话说错了。
回到东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去偏殿,却发现门锁的严实,竟无论如何都推不开!
“江盏醉,开门。”
听见孟鹤归的声音,红药急忙走上前去,身后却传来一个比他还冷的声音:“不许开门!”
红药的脚步一顿,回头看看江盏醉,又看了看门,终究还是退了回去。
在门外的孟鹤归清楚的听见里面江盏醉的说话声,顿时一阵气闷:“你是我的侧妃,莫不是我现在连自己的偏殿都去不得了?”
“正殿还有位美人等着你呢,你赶紧过去吧。”
江盏醉慢悠悠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孟鹤归看着紧闭的大门,眼里闪过一丝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