辘辘的马车声如雨水般滑过地面,灼热的太阳光与滴滴答答的车轮交融在一起,让人不禁汗流浃背。马车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看不出里面究竟坐着什么人。
突然间,从马路两旁窜出一个男子来,像是被人推出来一样站都没站稳,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脸上,不偏不倚的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马受到了惊吓,狂叫一声,两蹄高高举起,眼瞅着就要向那男子身上踏去,可未曾想,这男子力气极大,竟徒手将那马蹄子硬生生的架住,抬脚一踹,将那马车狠狠踹在地上!
马车被整个掀翻了过去,一个胖墩墩的地主惨叫一声,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捂着屁股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老子!看我不打死你!”
刚才那男子似乎也受到了惊吓,脏乱的脸颊抽搐着,小跑着过去哈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马车!”
“原来是你,小兔崽子,看我不宰了你!”地主颤颤巍巍的站立起来,扬手就要去打男子,手腕却被身后一人抓住。
那是个极为强壮的男人,个子很高,左半张脸看起来很是俊朗,可右半张脸却用面具遮盖,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地主回头看见他时,面色竟忽然一变,踉跄着退后几步,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青,青龙大人。”
这个被称之为青龙的男人皱了皱眉,一甩手看向地主:“怎么回事?”
“这个人,他吓坏了我的马!小的只是想教训他一下罢了。”地主拱手道。
青龙扫了一眼面前的男子。他的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像是在地下摩擦过无数遍一般,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青龙上前一步,撩开他的长发,那头发下的面孔让青龙不由得一怔。
这是张怎样的脸啊,满布着疤痕,纵横交错的匍匐在脸上,看起来可怕而又狰狞,只有那双眼睛是明亮的,倒是让他有几分欣赏。
“你叫什么名字?”
“阿归。”声音出乎意料的低沉好听。
青龙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手臂:“徒手能推翻马,倒是有些力气,这样吧,我在码头有一批货需要人搬运,你帮我干活,我包吃包住,每个月给你一两银子,怎么样?”
每个月一两银子,在京城很多富贵人家干活都不一定有这样的待遇!
阿归自然高兴的不得了,急忙点了点头,眼里流露出兴奋的光芒,跟着青龙就往码头走。
地主心疼的看着倒地的马,轿夫纳闷的看着青龙离去的背影问道:“老爷,你怎么就这样让他把人带走了?”
“你懂个屁!青龙大人是谁?他可是码头所有运货人的领头人,而且听人说他上头还有个大官呢!”地主‘呸’了一声,这年头有钱不是大爷,有钱又有权那才是大爷!
至于这个小子……地主冷笑一声,怕是有去无回了。
码头边。
青龙拍了拍手,将身后唯唯诺诺的阿归往前面一推,扫视了众人一圈道:“从今天起,阿归就和你们一起工作。上次送来这里的米,必须在三日内全部运送到海岸,你们所有人,都要给我尽快搬运到船上!”
所有工人用层次不齐的声音应了声,茫然的看着阿归,在青龙走了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码头边,没有人来教导这个新人如此做工。
这个叫做阿归的男子倒也不急不缓,跟着工人们走上码头的货船,学着他们扛起一袋米,朝着另一边的船走去。
他一直低着头,所以没有人看见,他的嘴角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正值初秋,天气是好是坏,上一秒才是烈阳高照,下一秒雨水便噼里啪啦的打了下来。
百姓们纷纷加快脚步往家中跑去,就连摊贩们也收起了东西,可此时的码头上,那群工人却面不改色的抬着米袋,连衣服被雨水浸湿都没有反应。
青龙沿着码头走来,扫视了众人一圈,最后落在一个人扛着三代米的阿归身上。
果真不错,这里的一袋米就足足有五十斤,就算是长期做工的,也很难一次性扛上三袋米,有这等力气如果又足够忠心的,将来起事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想到这里,青龙朝着刚转回头来的男子挥了挥手:“过来。”
阿归扭头看了一圈,确定青龙在叫自己,这才闷头走了过去:“青龙大人。”
青龙淡淡额首:“做的可否习惯?”
“挺好的,这里很适合我。”阿归点点头道,顺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我问你,你家住在何处,是否还有亲人?”
“我是个乡下人,几年前因为一场大火毁了容,亲人们都已经没了联系。”阿归老老实实的回答。
青龙看着他的眼睛,见他直视着自己,眼里纯净明亮不像是有隐瞒的人,这才放心了下来,却是愈发满意了。不错,无牵无挂的人,才最能成就大事。
他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好干,只要干的好以后还会有更挣钱的活。”
“谢谢大人。”
阿归拱了拱手,这才扭身走进船舱干活去了。
青龙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朝着其他工人的方向而去。他前脚刚走,后脚阿归便从船舱中探出头来,见青龙确实已经绕到了另一边,又迅速的闪进了里面,‘咔嚓’一声带上了锁。
船舱位于船最底下,需要从楼梯走下去,里面放着的全是上好的香米,是用于进出口送往别的国家了。一方面是为了和其他强大的国家有所联系扩大生意,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充实国库。
每一年,商家们卖出粮食,朝廷都会发放通关文牒,然后征收一定的赋税,卖的越多收的越多,但尽管如此,在进出口方面,朝廷还是把关的很严格,如果不是常年走商的商贩,是很难拿到文牒的。
而青龙所领导的福安粮仓,并不是朝廷所熟悉的商贩,但看其声势浩大,竟好似有没有通关文牒都无所谓一般。
从楼梯下了船舱,阿归拎起一袋米,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将米从船仓中搬运出去,反而搁在了一边,袖口中竟滑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下子划开了大米的布袋!
白花花的大米顺着缺口‘哗啦啦’的流了下来,满地都散发着生米的淡淡香气。
阿归似乎完全没有看见这些米,伸手扯开裂口,将大米一把把抓住,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的样子。
突然间,他面色一凛,手腕翻转间竟掏出一把白色的颗粒物来——是盐!
他嘴角勾了勾,将整个袋子翻转过来扔在地上,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掉落出来,除了表面上的一层米外,里面竟全部是一块一块的盐,带着一股海水的咸味窜入鼻息间!
他好似早已知道这里会藏有私盐,面容沉稳的划开第二个、第三个米袋,里面果真都藏着盐块。
和米不同,朝廷在盐的把关上特别强硬,因为京城也极度缺盐,所以大部分的盐都要求上缴朝廷作为公用。除了具有盐引的几个大商户外,其他没有盐引的,不能私自贩卖私盐,否则按律需要坐牢。
而他可以肯定,福安粮仓绝对没有盐引!
凌冽的目光落在这些盐上,他转身打开舱门,迅速离开了货船朝着另一边马厩的方向而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
此时离更夫刚打完五更的鸣锣声不久,忽然,北面传来了一阵急促马蹄声。只见一名紫衣男子疾驰而来,回头间,一拽马缰跃向旁边的树林里,而在他身后,跟着数名拿着剑的男人,他们各个面露杀意,冲着紫衣男子的方向追了过去。
马匹嘶鸣的声音远远从树林中传出,后头紧跟的杀手中提弓射中那紫衣男子的马匹,马吃痛的摔倒在地上,紫衣男子竟顺势滚了一圈,以轻功跃向树丛之中。
杀手们对望一眼,也纷纷弃马追去,他们的武功极为卓越,和紫衣男子不相上下,片刻间,竟将他团团围在中间。
“你还想往哪里跑!”
月光下映照出一张狰狞恐怖的脸,他冷眼看着杀手们,忽然间伸手撕下脸上的面皮,竟露出一张令月色都黯淡几分的容颜!
直挺的鼻梁唇色绯然,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竟是当今太子孟鹤归!
他此刻紧惕的看向杀手们,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你们可知我是谁,是谁派你们来的?”
“你偷偷扮作工人潜入船舱盗取物什,青龙大人嘱咐不能留你!”说罢,杀手们飞身而起,数把剑化成无数银光,朝着中间的孟鹤归就刺了过去!
这些全都是死士,完全不管对方是谁,只会按照主子的命令完成任务!
孟鹤归急急后退,弯腰侧身险险避开,一掌朝着其中一个杀手打去,掌风之速,竟将那名杀手打的摔在地上,剑‘哐当’掉在了地上!
紫影掠过地面,俯身将剑拾起,侧身一扭朝着另一个杀手刺去!
这薄如蝉翼的剑影,竟灵动有若幽魂,在嗤的一声转向飞离过程中,贴着一名杀手的脖颈而上,擦过了他的下颌,留下了一道血痕,下一刻,无数鲜血从这道血痕里迸发而出!
杀手不可思议的看着这张俊美的脸,左手死死捂住自己的颈部,鲜血自指间狂溢,顷刻间倒了下来。
没料到他的武功如此高强,让杀手们面面相觑起来,忽然间所有的剑光融为一体,从一个方向朝着孟鹤归刺去!
孟鹤归面色骤变,调集体内所有真气,硬生生的抵挡住那缕剑光,心口血液沸腾,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那缕剑光骤然间反噬回了杀手身上,杀手们‘哇’的吐出血来,全部倒在了地上!
松了口气,孟鹤归靠在树上,冷眼看着早已气绝的杀手们,提起剑就往回走。
耳边忽的传来‘嗖嗖’的风声,他下意识侧身闪过,可犀利的箭矢还是划破了他的手臂,留下一道伤痕。
转瞬之间,空气里多出了数支闪电般的羽箭,这些羽箭越过树丛,宛如密集的雨滴,朝着孟鹤归射来!他捂着手臂,来不及思考太多,只能凭借着身体的惯性躲过一支又一支的羽箭,然而一枝羽箭呼啸而来,距离他紧蹙的眉心只有不到三寸的距离,眼看已经避无可避!
身体被推开,孟鹤归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在千钧一发之际,那支羽箭插在了草地上,陷入了数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