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火红的身影忽的从窗台跳入,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
孟鹤归怔了怔,转头看向那正朝着他‘吱吱’直叫的小狐狸。
这小狐狸好生眼熟,似乎之前也见过好几次。对了,他想起来了,前几日他受慕容竹攻击时,也是这只小狐狸咬住了慕容竹的胳膊,他才能顺利的逃出去。这么说来,夙烟竟是连这只小狐狸也带回来了么?
他转身关上窗户,弯腰将小狐狸抱起来,柔软的毛皮擦过他的手臂,带来丝丝暖意。
回到桌前坐下,孟鹤归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前几日你有受伤么?”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小狐狸极通人性,说不定也能听懂人话。
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小狐狸又‘吱吱’叫了两声,接着用力摇了摇头。
她的模样极为可爱,落在孟鹤归眼中,不自觉的和江盏醉的脸重合在一起,让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可那抹笑意却又很快消失了。他从边上的柜子中取出一个木箱,打开来,里面是一幅幅堆叠的画卷。
这画卷江盏醉是眼熟的,里面画的是什么,她都可以猜到,可直到那些画卷全部一幅幅摊开,她才发现,原来自己那日见到的,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凝视着画卷上那张笑意吟吟的容颜,眼神柔和了起来,眉宇间却愈发的冰冷:“阿醉,你到底在哪里?”
一个爪子按在画卷上,江盏醉努力伸长脖子,想要告诉他自己在这里,此刻只要是能让孟鹤归知晓她在,哪怕知道她是妖,她都在所不惜。如果是以前还有内丹时,她可以催动内丹发出人类的声音,可现在失去内丹,她不过是拥有法力的狐妖,哪里能让孟鹤归知道她的想法。
也许是她的动作太过频繁,孟鹤归骤然回过神来,将画卷一张张小心翼翼的放好,这才重新抱起狐狸回到座位上:“你认识阿醉么?”他并不期待听到一只狐狸的回答,只是沉声道,“她啊,什么都好,聪明伶俐又善解人意,只是性子太过顽劣,我总担心哪一天她就会闯出祸来,所以每日哪怕父皇交给我的事情再多,我也会去碧波殿,看着她睡着了,再起来继续批阅奏折。”
他的眼神微晃:“我一开始留她在身边,只是因为怀疑她的身份,可后来我才发现,不知不觉的进入了她的陷阱。我知道,她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我,可是我不在意,因为总有一天,她会摊开心扉将所有的事都说与我听。其实她不知道,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不会离开她。”
他既已认定了她,便是她了。
江盏醉眨巴了下眼睛,觉得眼里一片温热,却流不出眼泪来。
她只能伸出爪子,轻轻的拥抱住他,企图用自己给他带来一点暖意。
待孟鹤归睡下了,江盏醉悄悄的走出去,费力的跳了好几回才关上了门,掠过墙角飞跃而出,绕过众多御林军,没有人注意到有一只小狐狸从宫中溜走,迅速朝着毓绿林而去。
没了西夏军,毓绿林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大自然是最神奇的,它总能抹平所有的创伤,将一切恢复原样。之前打斗的痕迹已经不在了,放眼之处,只有满地的落叶,厚厚的铺成一叠,好似宣告着这个秋天的结束。
江盏醉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树林中,多年在红树林中生活的经验让她知道如何躲避那些大型食肉动物,轻而易举的便来到了之前放身体的地方,可那里早已不见了恩人的身躯。
这是她意料之内的事情,毕竟孟鹤归不是个瞎子,心思又极为细腻,他找了两天都没有找到的地方,她也不指望一下子就能看到。
绕着之前自己曾走过的地方好几圈,都是一无所获。
吸了吸气,江盏醉小腿一蹬窜到树上,居高临下的扫视着整片树林,直到目光落在草丛中间一个不起眼的白光时,忽然间眼睛一亮,一下子蹦了下去,正好落在那白光面前。
那是一块白绸缎,好似是从什么衣服上被钩下来的。
她拿起那块白布端详了一圈,那触手之处柔软的布料在阳光的照射下有隐隐流光闪动,这布料在中原很少见,所以她印象很深,这绝对是欧阳峻卿身边那些侍女的衣服!
好啊,看来恩人尸首失踪之事和欧阳峻卿脱不了干系!
江盏醉咬牙切齿的想,要是再被她抓到,非挠下他一层皮不可!
无奈想归想,西夏的帐篷早就撤走了,欧阳峻卿等人也不知回西夏没有,该不会这么变态的把一具尸首带回去吧?江盏醉抖了抖,难不成那个看上去如此妖媚的西夏皇帝,竟是个恋尸癖?
攥着这块绸缎和忐忑的心情,她只能先回到宫中再做打算,没想到见到欧阳峻卿的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临了。
孟武帝的寿宴并没有因为一个太子侧妃的失踪而有所影响,整个皇宫处于喜气洋洋的氛围中,往年都是太后进行布置,可今年太后不在,便是由皇后着手。平日里皇后看起来不善言辞,也没什么能力,没想到这一次寿宴倒是打扮的极为漂亮,令孟武帝对其刮目相看,连续好几日都去了皇后宫中留宿。
大家都纷纷揣测,说太子人选怕是会有变动,可唯独孟鹤归对这些流言蜚语充耳不闻,只每日派御林军前去寻找江盏醉,再每日不厌其烦的去询问结果。于是东宫中有传言称,太子侧妃是狐狸精,魅惑了太子之后离去,把太子的三魂七魄都给勾走了,对于这传言,江盏醉倒是颇为佩服,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猜对了一半啊!
可这些传言毕竟只是传言,很快便被到来的寿诞给抛在了脑后,当日,皇宫到处是张灯结彩,孟武帝牵着皇后的手,走到龙椅上坐下,两边第二个位置便是孟鹤归和孟宁朗,之后便是按大臣的品级排序,江南城等人皆在列。
江盏醉被夙烟抱在怀中,跟着孟鹤归前去参加,现场的宏大让她叹为观止。
在她东张西望各种好奇之时,就听见王公公的声音:“皇上,西夏皇帝欧阳峻卿求见。”
欧阳峻卿!
这四个字在江盏醉脑中爆炸开来,她霍然转过头去,浑身炸毛的盯着缓缓走近的身影。
极其漂亮的狭长凤目扫向众人,睫毛乌黑而浓密,在眼尾处略微卷翘,显得极为妖媚。当目光落在孟鹤归的身上时,他扬起一边唇角露出些许讥嘲的笑意,却又很快转向了孟武帝。
“欧阳峻卿见过皇上。”
他拱了拱手,身子站在笔直,丝毫没有弯曲的意思。
从层面上来说,欧阳峻卿是皇帝,孟武帝也是皇帝,本应是平等的。只是西夏一直是小国,加上近年来孟国日益壮大,这高低之分显而易见,所以欧阳峻卿来到孟国,行了礼也是不为过的。
大臣们眼里明显写着不满,可孟武帝却没有说什么,作为皇帝,如果连这点都忍不了,那就不会稳当的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他一挥手:“赐坐。”
欧阳峻卿弯了弯嘴角,一挥衣袖坐了下来,身边跟随的侍从立刻将一份礼递给了王公公。
王公公接过沉甸甸的的礼物,送到孟武帝面前,他打开一看,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尊玉佛。这玉佛极为精致,不仅刻画的栩栩如生,而且触手之处圆润光滑,即便是在孟国,这么好的玉也是难得一见。
“此乃和田玉,是我西夏最好的玉,五十年才能开凿出一块,极为珍贵,此次献给皇上,希望我西夏和孟国永葆和平!”欧阳峻卿挥着他那把白纸扇晃晃悠悠的说。
前些日子还埋伏要杀人,这会儿工夫倒是变成和平相处了!这般睁眼说瞎话,也亏得孟武帝面不改色心不跳。
“有心了。”
孟武帝确实喜欢的紧,连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了。
“今日来此,不仅是为了皇上祝寿,还带来了一个人。”欧阳峻卿转过头去,“把公主叫上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个女子缓缓从大殿前走入。这女子一身淡黄色云烟裙,头发梳成芙蓉髻额前薄而长的刘海整齐严谨。用碳黑色描上了柳叶眉,更衬出皮肤白皙细腻,明艳不可方物。
她走到殿前才停下脚步,屈了屈膝道:“欧阳霜见过皇上。”声音宛如泉水般清澈,尾音绵长,极为悦耳动听。
孟武帝眼前一亮:“不错,不错!”
欧阳峻卿笑了笑,走上前来正好半遮挡住孟武帝的视线:“此乃舍妹欧阳霜,从小便喜爱诗词歌赋,和我西夏其他兄弟姐妹皆有不同,就是有些害羞,怕是不太会说话。”
这话听起来好似谦虚,可句句都在夸赞自己的妹妹,欧阳霜脸颊微红,低下了头往后站了站。
“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欧阳公主姿色过人,不必过谦。”孟武帝由衷赞叹道,不得不说,他的几个女儿,美则美矣,却不如这般绝色。
欧阳峻卿眯了眯眼,好似早料到他会这么说:“话虽如此,可女孩子家总是要嫁人的。如今霜儿已十六了,也是嫁人的年纪了,我这个哥哥想做个主,和孟国结段姻,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这是要拿妹妹来和亲啊!
江盏醉被夙烟抱在怀中,气鼓鼓的看着这一幕,欧阳峻卿这个混蛋,竟推自己的妹妹入火坑!
欧阳霜身子一晃,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头垂的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