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孟鹤归提出想要一个孩子以后,他来碧波殿的时间就更长了,尽管江瑶依三番五次的用各种借口表示自己的孩子需要关照,但依旧留不住孟鹤归的脚步。
而对于江盏醉来说,每每看见他期盼的眼神,都是一种煎熬。
她已经没有了内丹,是无法生儿育女的,可这些话,她却只能藏在心底的最深处无法开口。因为她知道,依孟鹤归的脾气,若是知晓了自己用内丹给他续命,怕是无论如何都会将内丹还给她。
她不奢求能飞升成仙,甚至不奢求有一个孩子,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所以她刻意忽略孟鹤归的期望,尽全力的对他好,抱着能过一日就过一日的想法,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她的想法连孟鹤归都无法揣测出,更何谈宫中其他人了,孟鹤归这一系列的做法,落在其他人眼中,就变成了太子妃用孩子都挽留不住太子的心!江瑶依天天听到这些流言蜚语,恨得牙痒痒,连带着吃饭都没有胃口了。
丫鬟流云看着她日渐消瘦,每日让御膳房换着花样做吃的,亲自端到她面前:“太子妃,您好歹吃一些,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孩子啊!”
江瑶依索然无味的看着一桌的美味:“这吃与不吃,又有什么意义?”
“您可别忘了,您费尽心力,甚至对太子殿下下了药,不就是为了留下这个孩子吗?您想啊,只要有了这三王爷的血脉,待日后三王爷坐上皇位,这皇后的位置就非您莫属了!”
流云是江瑶依的心腹,也是她最信任的人,所以早在之前,流云就作为牵线人,专门为他们两人的私会跑腿,自然也知道这段无法启齿的丑闻。
江瑶依抓着筷子的手一紧:“你说得对,我为了这个孩子牺牲了这么多,绝不能功亏一篑!”她夹了口菜放进口中,味同嚼蜡的咀嚼着,“等我生下这个孩子,宁朗就离不开我了。”
“太子妃说的是。”流云低垂眼眸道。
“哗!”
声音忽的从门外响起,好似是有什么东西被踩破了,紧接着门外有个黑影一闪而过,慌慌张张的朝着外面跑去!
“是谁在外面?”流云大呵了一声,快步走到门前拉开门,发现原本放在墙角边的花盆被踢碎了!
“糟了!一定是听见我们的谈话了!”
江瑶依‘唰’的站起身来,面露恐慌的看着流云:“怎么办?要是将我们的事情抖出去……”
流云的眼里浮现浓重的杀意:“您不必担心,我一定会让这个人说不出话来的!”说罢,迅速朝着外面跑去。
江瑶依颓然看着大开的门,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慌感席卷全身。因为用力过度,手指关节泛出青白色,她咬着嘴唇,死死的盯着眼前空无一物的门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除掉那个听见他们谈话的人!
即腰的长发因被风吹的缘故漫天飞舞,因为跑得太急,欧阳霜的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她喘着气,一边不断的回头看流云追上来没有,平日娇贵的身子早已不堪重负,终是被流云追了上来。
看见是欧阳霜,流云着实有些吃惊,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从袖口中抽出一把匕首,步步紧逼朝着她走去。
“你到底听见了什么?说!”
欧阳霜‘噔噔噔’不断的往后退,直到身子撞在了假山上,慌乱的扒住石头:“我,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匕首一下子插在了石头上!
流云冷笑着看向她:“侧妃娘娘,你可知道,你最不擅长的就是说谎?”看她慌乱的样子,分明是将刚才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既然如此,就不能留她了!
看见流云眼里的杀意,欧阳霜的心中生出莫大的恐惧,她想要扯着嗓子大喊,可流云动作竟极快,一个俯身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
冰凉的匕首划过她的脖颈,欧阳霜瞪大了眼睛:“唔,呜呜!”
“别喊,痛苦,很快就会结束的……”
浓稠的血液落在衣裙上,宛如寒冬的腊梅。在窒息的那一刻,她的眼前忽然间出现了哥哥的脸,他在朝着自己伸出手,他的身后,是自己最最熟悉的地方——西夏,她的家。
哥哥,霜儿好想念你……
眼皮越来越沉,欧阳霜努力的想要睁开眼,可再也耐不住那汹涌而来的困倦。或许这样也好,这孟国不是她该在的地方,这里没有她的家,没有她爱的人。
身子一歪,终是重重的落在了草地上。
霜儿,回家了。
尸体漂浮在水中,孟鹤归抿唇站在池塘边,眼里寒冷的令人不敢直视。
他掀开尸体上的白布,那昔日高贵的公主,如今静静的躺在地上,平静的容颜宛如沉睡一般,甚至还带着丝丝笑意。
孟鹤归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眼里已隐去了怒意。他捏住欧阳霜的嘴,仔细看了一下她的口腔,眉头皱了皱道:“侧妃是何时遇害的?”
仵作站在一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的答道:“是今日午时。”
“死因是什么?”
“看上去像是溺水而亡,但……”他观察了一下孟鹤归的脸色,见他一派平静,这才继续说,“但我发现她口腔鼻息间皆没有呛水的痕迹,微臣认为她应该是死亡之后被人抛尸到池塘里的。”
“那你可否能看出真正的死因?”孟鹤归松开手,目光凌厉的盯着仵作。
仵作哆嗦了一下,急忙蹲下身将欧阳霜的头偏过来:“殿下您看,这侧妃脖颈间有一道伤口,应该是匕首之类的利器所造成的,微臣想,这才是真正的死因。”
匕首……这么说来,欧阳霜是被人害死的。
“是何人所为可能查出?”
仵作摇摇头:“尸体被扔到了河中,所有的线索都已经被水冲走了,如今怕是找不到任何证据。”
孟鹤归眼眸一凛,欧阳霜被害之事绝不能就此姑息!如果动手之人是为了除去他身边的人,那么这一次是欧阳霜,下一次很可能就是……
“皇上驾到!”
随着王公公一声尖叫,所有人齐齐跪了下去,便见孟武帝急匆匆的从远处走来,在看见欧阳霜的尸体时眼里流露出焦急:“怎么会这样,欧阳霜怎么会死?”
“父皇,欧阳霜是被人杀害的。”
孟鹤归将证据指给孟武帝看,孟武帝看见那伤口时神色一变,一抹担忧浮上了脸颊。
知道此事关乎孟国和西夏的友好关系,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孟武帝看着地上那具被水泡的泛白的尸体,一甩衣袖下定了决定:“来人,将西夏公主好生安葬,此事切勿对外提及,只说公主得病需要静养,任何人不许去她房间打扰!”
众人皆面面相觑。
孟鹤归拳头一紧:“父皇,此事是瞒不住的,更何况欧阳霜的死因还未调查清楚……”
“此事不必再议!”孟武帝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喜欢她,可这不过是个女人,等改明儿,朕再多甄选几个女子进宫便是。至于欧阳霜,她的死因朕自会派人秘密调查,但若是被西夏知晓,打起仗来,怕是会生灵涂炭。”
他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会隐瞒这件事,孟鹤归再辩解也只是徒劳,便不再做声了。
侍卫将欧阳霜的尸体带走,伴随着落了一地的水渍渐渐走远,孟武帝冷冷的扫视了众人一圈,见大家都低着头不敢出声,这才转身而去,众人这才鸟兽状的散开了。
孟鹤归回到东宫,就看见守在门口的江盏醉。
她的眼圈似乎有点红,但近看又好像没有,她紧抿着唇,看向迎面走来的孟鹤归:“欧阳霜怎么样了?”
“死了。”
“怎么死的?”
“是被人害死的,但父皇已下了旨,不允许任何人在泄露此事。”孟鹤归干脆一股脑的将江盏醉想要问的话全说了出来,“阿醉,你先回去吧,等会我去碧波殿找你。”
他伸出手想要拉住江盏醉,却被她甩开。
凝视着孟鹤归的双眼,江盏醉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悲伤:“你为什么不坚持?为什么不告诉皇上你一定要找到欧阳霜死亡的真相?”
“阿醉,你并不喜欢欧阳霜,不是吗?”
孟鹤归的话让江盏醉的面容刹那间变得寒冷如霜:“没错,我是不喜欢欧阳霜,可那也不代表,可以随意践踏生命!她不是坏人,她只不过是一个渴望爱,想要回家的孩子。”
孟鹤归的手缓缓垂了下去:“我知道,但是父皇的考虑是对的。如果西夏进攻,按照孟国目前的情况,并不乐观。”
“所以为此要牺牲欧阳霜?”
“是。”
这斩钉截铁的‘是’字,让江盏醉不由的倒退了一步,看孟鹤归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鹤归,我怎么忽然觉得,我开始渐渐的不认识你了?”自从欧阳霜进宫后,她就觉得孟鹤归的举止愈发的陌生。
以前,哪怕是她再胡闹,他都会留在她的身边,可那一次,他竟毫不犹豫的回头跟着欧阳霜离开。她和孟鹤归都不是心软之人,也从未觉得杀人有什么不对,只是他们从不杀无辜之人。
可如今,面对着留下谜团无辜惨死的欧阳霜,面对着这个起码和自己共度了一夜的女子,孟鹤归竟是无动于衷。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是想错了,皇宫中的人,权力永远比感情要重要的多。
叹了口气,江盏醉忽的觉得身心俱疲,她没有再看孟鹤归一眼,转身朝着碧波殿走去。而那站在身后的男子,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终是没有去挽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