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进犯的原因很简单,是因为欧阳霜被杀之事。
且不说欧阳霜之死的原因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而且竟没有告知西夏,只将欧阳霜草草埋葬了,也不知欧阳峻卿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平素一向以玩乐闻名的人,竟大举进攻孟国。
西夏这几年来国力强盛,虽比不上孟国,但西夏地处西南,矿物发达,导致不少百姓移居西夏,除了在西夏驻守的兵力外,上战场的竟有三十万大军这么多!
孟国在兵力方面自然是不逊于西夏的,只是孟鹤归刚上任又举行了国丧,国库空虚,想要支撑这几十万将士打仗的粮草问题,是极为困难的。当下便有将士提议先护住城池要紧,防守优于进攻,可孟鹤归却坚持要上迎面攻击,一时间,皇宫上方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沉沉的压着整个宫殿。
他日夜守在御书房内,要不就是在宣政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说王公公劝他注意身子,可他却恍若未闻,只一心扑在了打仗上,每日还要看奏折,只怕是铁打的身子也抗不住了。
王公公把这一切都瞧在眼里,无奈之下,只能前去碧波殿,将西夏进攻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江盏醉,期望她去劝劝皇上。江盏醉得知此事二话不说,命如烟去做了几样他爱吃的糕点,亲自端去了御书房。
昏暗的烛光下,孟鹤归奋笔疾书的批阅着奏折,又拿起军事图仔细的研究着。
他的脸色有些憔悴,从她的位置看去,能瞧见那眼眸中布满了红血丝,可见也不知是熬了几个夜了。
江盏醉心中一阵心疼。她缓缓走过去,将糕点放在桌上:“鹤归,吃点东西吧。”
听见江盏醉的声音,孟鹤归抬起头来,瞥了眼桌上的糕点摇了摇头:“朕不吃了,近日政事繁多,朕让王公公送你回去。”
“我才刚来,你就要下逐客令么?”江盏醉俏皮的晃了晃脑袋,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在风中飞舞,“你在这儿专心看奏折,我不吵你,我给你磨墨。”说罢,拿起墨砚磨墨起来。
气氛一时间陷入静谧,除了笔在纸上划出的声音外,没有一丝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孟鹤归才停下手中的笔,按了按酸痛的肩膀,立刻有一双小手温柔的帮他捏着,顿时酸痛感减少了很多。孟鹤归舒服的闭了闭眼,又很快睁了开来。
他转头看向江盏醉,眼里有一丝笑意:“也亏的你陪朕,朕今天竟是一点也不累。”
江盏醉弯了弯嘴角,目光落在他桌上的军事图上,面色忽然变的严肃起来。她走到床边,拿起龙袍帮他穿上,孟鹤归也配合的站起身,任由她的小手在自己身上流连。
扣着扣子,江盏醉斟酌了一下,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鹤归,你真的打算进攻西夏吗?”
“这是朕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他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如今除了孟国和几个附属国外,就只有西夏最为强盛,若是此举灭了西夏的士气,到时候一鼓作气攻下西夏也未可知。”
到那时,孟国的版图上,又会多了一块。
听闻孟鹤归的话,江盏醉怔了怔,缓缓开口:“鹤归,你可想过派人去和谈?”
“和谈?”孟鹤归幽暗的眼神仿佛无底的洞穴,“这天下是先皇一点一滴打下来的,如今,朕坐上皇位,自然也要为后代考虑。这仗必须得打,而且要打赢!”
“打赢了之后呢?”江盏醉淡淡的问,“你是不是还要继续攻打别的国家?”
也许是她态度的突然变化,孟鹤归转过头看向她,忽而拉住她的手:“阿醉,我想要给你和诺儿一个美好的未来。这天下,最终都会是朕的。”
江盏醉凝视着他坚毅的面容,眼眸闪了闪:“如今国库空虚,你要如何承担起这笔兵马费用?如何拥有源源不断的兵力?”
“征收。”
江盏醉忽的轻笑出声,只是眼神渐渐变得冰冷。
“皇上是铁骨铮铮的英雄,皇上有征伐天下之心,皇上重义轻生死,皇上可以用你的力量和霸权强迫人们追随——可是,皇上啊,人们想要的,和皇上想要的并不一样啊……”她轻叹道,“大部分的人,他们才不在乎天下是什么样子,他们只是想吃饱,想穿暖,想踏踏实实平平安安的度过生命中的每一天……这些人,并不愿踏上征伐之路。”
孟鹤归身子一僵,忽然站起身来,甩开她的手:“阿醉,你不懂!”
她不懂。是啊,她确实不懂……江盏醉淡笑着退后一步:“鹤归,你说的对,我不懂。我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女子,我想要的,只是和心爱之人永世相守,哪怕和人类一样,只有区区几十年,也心满意足了。可如今在你眼中,天下与我,究竟谁更重要?”
孟鹤归愣住了,他紧紧抿着唇,漠然的转过身去:“你与天下,我都不会放手。”
他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盏醉没有再出声,只默默的往大殿外走去,待身后已没了声音,孟鹤归才转过头来,看着已经紧闭的大门,心中忽的生出难言的寂寞。他命人唤来王公公,王公公迟迟才过来,见到背影一片寂寥的皇上,心中便已知晓了是什么事。
听见王公公的声音,孟鹤归收敛了眼中的情绪:“西夏那边如何了?”
“回皇上,西夏已经在边境驻扎,随时可能攻入京城。大将军已在外面待命,随时可以领军出发。只是……”
“只是什么?”
王公公犹豫了一下才道:“只是太后娘娘极力劝阻,众大臣也议论纷纷。”
又是太后!
孟鹤归眉头紧锁,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西夏却突然得到消息,这一定和太后脱不了干系。从上次皇后的事情就可以看出,太后从来没有打算放弃过权力的争夺,反而渐渐将大臣的力量收归己用,若是有一日恪亲王长大,到时候那些怀揣着小心思的大臣,怕是会立刻倒戈相向逼他退位。
现在,真的需要一个可以压制太后的皇后来执掌后宫了。
他坐回到龙椅上,看着眼前一大滩没有处理的奏折,脑中所想,却是皇后人选。王公公是何等精明之人,瞧见他的脸色便知他的想法,便悄悄退了出去,不知对外面的人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就见王公公进来道:
“皇上,云妃请求觐见。”
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低头间微微一笑,有些许小家碧玉的清丽脱俗。
流云缓缓走上前来福了福身:“见过皇上。”
孟鹤归淡瞥了她一眼,对她今天精心打扮丝毫不感兴趣:“你来这儿有什么事?”
流云抬起头:“皇上,臣妾是来请缨的。”她顿了顿,双眼如潭的看向他,“臣妾请求皇上,封臣妾为皇后。”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饶是王公公也吓了一跳,可孟鹤归只是身子微一晃,就很快坐直了,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这后宫虽说还未充实,但你本不过是一个丫鬟,就算是轮,这皇后之位也轮不到你来坐。”
乌黑如泉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她微垂眼眸,语气虽轻却好似有诱导人心的力量:“皇上,如今太后执掌后宫,暗暗集结兵力,不仅对后宫造成了威胁,更是对皇上造成了威胁。流云以前曾服侍过太皇太后,太后常常来宫中,流云耳濡目染,也得知了不少太后的秘事。皇上若是封臣妾为皇后,臣妾定当帮皇上执掌后宫,也会帮皇上寻找太后的弱点。”
这番话拆开随便几个字,都是千刀万剐的死罪,可偏就这段话,此刻最入得了孟鹤归的耳。
他的手有意无意的敲打着桌面,忽而一顿,脑海中闪过江盏醉的脸,几番犹豫,他从桌前拿起圣旨扔给流云:“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皇后。”这便是默认了流云的提议。
流云接过圣旨,嘴角微扬。
在江盏醉得知流云被封为皇后时,已是举行大典的当日。
她什么都没有说,既没有发怒,也没有去找孟鹤归兴师问罪,只是仿佛突然来了兴致,命如烟搬了几十盆琼花,密密麻麻的开满了整个园子。如烟心中憋着一股气,这股气一直憋到流云来了以后,才彻底爆发出来。
“皇后娘娘驾到!”
听见外面传唤的声音,江盏醉从美人榻上站起身,示意流云挑了件外衣给自己披上,这才移步朝门口而去。
待流云都跨进门来了,江盏醉才刚走到门边,连个礼也没行,旁边的丫鬟正待发作,却被流云挥手制止了。她从丫鬟手中拿起一个匣子,递到江盏醉面前:“今儿个是我的册封大礼,这后宫也没什么可以分享喜悦的人,便想着来叨扰妹妹。姐姐也没什么礼物好送的,这是北胡新进贡的玉石首饰,我便挑了几件好的来,妹妹可别嫌弃。”
之前还一口一个姐姐,才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改口叫妹妹了。
如烟在边上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冲上去便将这耀武扬威的脸打成马蜂窝,谁料自家主子却是不急不恼,伸手接过匣子,却没有打开看,只随手递给如烟:“放到柜子里去收好。”
如烟咬咬唇,没好气的接过匣子朝着柜子走去。
流云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表情有些僵硬:“姐姐不打开看看么?”
她刚送的东西,江盏醉甚至都没有打开看就收进了柜子里,分明是瞧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