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盏醉不敢回头,一个劲的往前走,直到身后那灼人的目光消失之后,才松了口气,转身对老伯道:“谢谢你。”
“不必,当初是娘娘帮了我,我才能救我的女儿!”老伯笑的皱纹都攒成了一团,“只是,娘娘为什么要这样进宫?”
“出了点事。”江盏醉也不想详细解释,不过还是叮嘱道,“老伯,您送完菜就赶紧走吧,这里不太平了。”
老伯自然想不到是宫廷政变,不过还是很相信江盏醉的话,当即点点头便拉着车往御膳房去了。
江盏醉看老伯远去了,才往正殿的方向走,如果说恪亲王现在控制了整个皇宫,那能困住孟鹤归的地方只有两个,天牢和寝宫。
恪亲王即便是找到一个理由,可明眼人也知道这分明是逼宫,孟鹤归身边也有不少正义之士,恪亲王即便再师出有名,也不会傻到把皇帝给关到天牢去,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把孟鹤归软禁在寝宫中。
事实证明江盏醉猜对了,她还未走到寝宫,就看见一群侍卫在来回巡逻,大有连一只苍蝇都不放进去的架势。
江盏醉不会傻到直接往里面冲,就算她再厉害,双拳也打不过四手,更何况这里起码有上百只手。
她缩在墙角,瞅准机会打晕了一个侍卫,将他拖到了一边,抽出腰带把他捆了个结实,然后扒下他的衣服穿上,趁着侍卫多的时候混进其中。
这里的侍卫多半都是恪亲王的亲信,平素为了不被孟鹤归发现,都是四处分散的,大多都不认识,此刻见到江盏醉一个生面孔也不多疑,才能让江盏醉顺利的靠近了寝殿。
在碰到门栓时,江盏醉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注意着四周的动向,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迅速的溜进了寝殿。
刚走进去,还没有来得及回头,脖子上便感到一阵凉意。
“你是恪亲王派来杀朕的?”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个人,恪亲王未免也太小瞧朕了吧!”
她看起来很像是刺客吗?
江盏醉显然忘了自己穿的一身侍卫的服装,在他看不见的情况下翻了个白眼,叉腰怒回头:“你以为老娘想来救你啊?”
拿着匕首的手一顿。
忽而,她被拥入坚挺的怀抱之中,这怀抱竟异常的冰冷,仿若侵入骨髓一般,令江盏醉不寒而栗。
她的手不知不觉的抚上他的背,在触到掌心中的粘稠时,蓦然将他推开:“你受伤了?”
孟鹤归对于她的表现明显不满,盯着她看了半响,才闷声开口:“是啊,和那些侍卫对打的时候弄伤的。”
“你是个皇帝,不知道要爱护自己的身体吗?”江盏醉瞪了他一眼,却伸手去扶住他,“你别乱动,让我看看你的伤。”
也不知是不是受伤的缘故,孟鹤归今天异常乖巧,顺从的在床边坐下,任凭江盏醉脱下他的衣衫,露出鲜血淋漓的后背来。
看着后背上纵横交错的剑伤,江盏醉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的纠在一起,手甚至都不敢去碰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让他痛上加痛。
孟鹤归比她的表情要缓和的多,甚至还微微勾起唇角,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你不是来帮我上药的吗?在桌子上有瓶药,虽然并不好用。”
想来也是,恪亲王都将他囚禁了,能给他一条活命都不错,哪里会用什么好药。
江盏醉余光瞥见桌上的药瓶,将它拿过来,小心翼翼的倒了点药粉在掌心中,那药粉又一股刺鼻的味道,江盏醉蹙了蹙眉,一时不敢往他身上抹。
“放心吧,死不了。”孟鹤归看出她的犹豫,“这确实是金疮药,只是是给下人用的。”
江盏醉咬了咬唇,什么都没说,将药粉缓缓擦在他的伤口上。
刚碰到伤口,便听见一声抽气声。
“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痛你了?我已经很轻了啊!”江盏醉慌乱的看着他,“还是你别的地方还有伤?”
看见她眼泪都快下来了,孟鹤归轻轻一笑,表情甚是愉快。
“你还笑!”江盏醉瞪了他一眼,“我都急死了!”
“我无碍,只是这药擦上去有些疼罢了。”孟鹤归看她确实慌乱的紧,转身抬手,用从未有过的温柔态度,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傻丫头。”
憋了许久的眼泪,因为这句‘傻丫头’刹那间流了下来。
她偏过头去,洗了洗鼻子想将眼泪吸回去,看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愈来愈多,她颇为恼怒的站起身来,走到一边背对着孟鹤归。
孟鹤归看着她的背影,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之前的事是彻底伤了她的心。
“阿醉,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孟鹤归的声音已恢复了平静,他穿上衣服,走到她身后,“你不该回来的。”
江盏醉身子一僵,没有回头,却是开了口:“我知道。你已经喜欢上沈碧芊了,是不是?你宁愿被关,也不想再见到我,是不是?”
她很少开口问问题,即便是问,也从不这么尖锐,她总是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理解,她总是坚持自己所坚信的,即便是争吵过这么多次,她也没有怀疑过他。
可是这一次,孟鹤归听到了她声音中的绝望。
孟鹤归伸出手,就在要碰到她肩膀的时候,强制般的顿住,手停在离她肩膀半米的距离。他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仿佛想要看到天荒地老,而江盏醉也没有回头,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勇敢。
她在害怕,害怕回头之后,会听到更加绝情的话。
在孟鹤归放下手的一刹那,同时江盏醉也回了头,脸上的泪痕已经被擦干净了,完全看不出一丝哭过的痕迹。
她的神情更偏向于漠然:“皇上,臣妾回来,只是因为恪亲王逼宫,并非是为了皇上本身,皇上不用误会。”
孟鹤归苦笑一声,看来这一次,她是不会原谅他了。不过这样也好,他本就不希望她的原谅。
江盏醉透过门缝看见外面不断巡逻的侍卫:“你打算之后怎么办?”她不信他甘心一直待在这里,直到让恪亲王掌握我一切。
孟鹤归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不急,援兵很快就到了。”
“援兵?”
“镇南王,苏勤。”
镇南王苏勤。
当年和被称之为‘阎罗煞’的沈啸是敌国最怕的两个将军,两人年纪相仿又旗鼓相当,平素关系最好,行军打仗也配合默契,后来沈啸离开,苏勤却选择了继续镇守,先帝感恩他的战绩,便将他封为镇南王。
一个将军能封为王,是何等的荣耀,可苏勤却自此深居简出,不问世事,除非打仗,否则根本见不到他的身影。
有人说,是子期不在,伯牙再无心弹琴。
对于苏勤而言,沈啸便是他的子期。
江盏醉一开始颇为惊愕,不过想了想便很快明白过来:“你派沈啸去找苏勤了?”
孟鹤归额首,他的阿醉,从来不需他多言。
江盏醉用赞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确实是个好计谋,不过……江盏醉疑惑道:“你是有什么办法让沈啸出宫的?”恪亲王不会傻到放沈啸出去吧?
“在恪亲王谋反之前,我便让沈将军离开了。”
江盏醉吃了一惊:“你早知道恪亲王会谋反?”
“其实我未料到会这么快,不过既然他选择了这个时候谋反,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趁此机会,一并除掉他和其余党羽也好。”
孟鹤归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完全不像是死到临头的皇帝,身上依旧是蕴含着一个帝王的威严。
江盏醉看着他,心莫名其妙安定下来,却也有一丝失落:“那看来是我多事了。”他根本不需要她来救他。
“你确实不该来。”
还是这句话,孟鹤归说的毫不留情,表情冷漠的仿佛一块终年不化的寒冰。
江盏醉霍然直起身子,当下便咬牙去拉门栓:“好,我不该来,我现在就走!你要死要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的手刚碰到门栓,却被孟鹤归抓住,江盏醉刚要发怒,却听见孟鹤归压低声音道:“别动,有些不对劲。”
江盏醉一怔,才发现确实有些不对的地方。
如果说侍卫都在外面巡逻,应该有盔甲碰撞的声音,可现在外面安静到窒息的程度,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面面相觑,江盏醉退后一步,稍稍拉开一条缝,就看见门外站立着整整五排侍卫,全部拿着长枪对着大门。
江盏醉苦笑一声松开手:“看来,我是自投罗网了。”
孟鹤归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阿醉,你待在这里别出去。”
“不出去又如何,他若是寻个理由进来抓我,你我也都没有法子。”江盏醉瞳孔缩紧,“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还不如大大方方出去!”
说罢,她伸手就要去拉门,却被孟鹤归挡在面前:“阿醉!”
他的声音里有焦急,有担心,恍然间,江盏醉仿佛看见了两人最初相爱的岁月,是什么时候起,他们都变了?
抿了抿唇,江盏醉伸手去推他,表情坚定不移:“皇上,这一次,让我自己做决定吧,我不想躲在这里,然后没有反抗的被他抓走!”
“可你这样出去就是送死!”
“躲在这里不也是送死吗!”
孟鹤归定定的看着她,眼里有着心痛和连江盏醉都难以解释的复杂神色,半响,他才缓缓松开手,让开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