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的叫喊声和不断传来的血腥气似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阴暗的牢房里,除了一个连手都伸不出去的透气窗外,其余各处都是封死的,看不出白日黑夜的变化。江盏醉不知道自己在牢里待了多久,只知道隔一段时间,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就会有人进来把她弄醒,当然不一定每次都是鞭子伺候,但这样长时间无法睡眠的痛苦,也足以令一个心智坚强的人崩溃了。
他们是在用这种方式,逼迫江盏醉承认她未曾做过的事情。
这是江盏醉第一次觉得,人类真残忍。
她的精神处在一个高度紧张的阶段,总是睁不开眼,却也无法睡眠,说句匪夷所思的话,似乎只有在遭受酷刑时,才能有那么一刻的清醒。相比较鞭子的疼痛,这种想睡又不能睡的折磨几乎要将她逼疯!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学习睁着眼睛睡觉的时候,牢头总算又出现了。
这一次,他是带着必胜的把握来的。一进牢门,他便单刀直入道:“说吧,把所有事实都说出来,我便让你好好睡一觉,如何?”
江盏醉的嘴唇已经溃烂,嗓子也因为长期缺水而说不出话来,她咳嗽了半响,才隐约从口中发出几个音节:“做……梦……”
“给脸不要脸!”
牢头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气的直跳脚,抬手又是一鞭子!
江盏醉的身子被打的直摇晃,可头却连抬都没有抬。在这样漫长的折磨中,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就连被打,也只有那一瞬间的疼痛,很快便从身体上消失,只留下麻木。
她的全身上下已没有一块好肉,全是纵横交错的伤口。牢头皱了皱眉,实在想不出她究竟有什么好隐瞒的,为何在这样的酷刑下还不说出口。还是说……这力度还不够?
“来人,把铁链拿来,我倒要看看,她能撑到几时!”
狱卒将一条极粗的铁链交给牢头,牢头冷笑一声,命人按住江盏醉的两肩,一边走到她面前:“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老老实实交代,是怎么杀了狗子的,我就饶你一条命,否则……”
江盏醉抬眼,那双眼眸冷若冰霜,竟看得牢头遍体生寒。
他往地上‘呸’的吐了口吐沫,拿起铁链一端的尖锐处,猛然朝着江盏醉的肩头刺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天空,恐怖的叫声响彻整个牢房,令人不寒而栗!
江盏醉面色惨白的看着牢头,嘴唇已经被咬烂,表情是极为隐忍的痛苦,这么长时间以来,遭受了这么多酷刑,她却几乎没有发出过声音,可这一次,当铁链穿过她的琵琶骨时,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刺穿了骨膜的疼痛席卷全身,仿佛浑身上下的肉被一块块剜出一般,这种直击心脏的疼痛,让她在一瞬间的尖叫声中晕过了去。
牢头发泄了心底的怒气,解气的看着已经晕厥过去的江盏醉,小声道:“怪不得别人,谁让你得罪了上头呢,那可是咱们都得罪不起的人,可怜的江、贵、妃。”
最后的三个字,他一字一顿的说着,嘴角流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江盏醉醒来时已是深夜。
之所以知道是深夜,是因为她听见了隔壁牢房里传来的呼噜声。那是个杀了好几个百姓的精壮男子,据说心里有些变态,但从抓进来到现在,除了被带出去提审过几次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江盏醉动了动脖子,肩膀上立刻传来尖锐的疼痛感,伴随着‘哗啦啦’的锁链声,江盏醉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低头看向自己肩膀上两端的锁链,琵琶骨已经被尖锐的那一头穿透,被牢牢地锁在墙壁上,稍一动,便是钻心刺骨的疼!
江盏醉不敢再乱动,当然,她也没有了乱动的力气。
令她引以为傲的长发上全都沾染上粘稠的血迹,缠绕在一起,分都分不开。江盏醉透过血污,看着昏暗无光的牢房,苦笑了几声。她早已没了妖力,如今与平凡人无异,又何必多此一举,刺穿了她的琵琶骨?她心底清楚,那牢头所想,不过是希望她可以自我了断,但她的生命是扶辰换来的,虽然她很想一了百了,不要再受这些折磨,但这命很宝贵,她不能对不起扶辰,更不能对不起自己再一次得来的性命。
所以,只要一口气,她都不会去死。
当牢头第二天进入牢房时,意外的看见江盏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她的眼珠黑白分明,透着令人难以直视的光芒,令牢头吃惊不已。这么多年来,在这牢房中被穿透琵琶骨的没有几个人,就算有,那些人多半也因为忍受不住每分每秒的痛苦煎熬而选择了自尽。可他看得出来,面前的女子没有丝毫想放弃的意思。
这种认知,让牢头心底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他信步走到江盏醉面前,拽住她的长发,迫使江盏醉高高的抬起头!
这种举动,扯动了她肩膀上的铁链,疼的她吸了口气,却依旧直视着牢头。
“说,狗子是不是你杀的?”又是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江盏醉扯了扯嘴角,认真的再次回答:“不是。”
牢头手一松,江盏醉的头猛然垂下。
牢头叹了口气,改成了温情攻击:“姑娘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呢,只要你说出狗子是你杀的,我保证,一定让你在这里舒舒服服的待着。反正你在这里早也是死,晚也是死,不如舒舒服服的过这段日子,是不是这个理?”
这话倒是挺有说服力的,只可惜对江盏醉没有用。
她微微一笑,血污之中,这张笑脸令牢头胆寒:“我说过,我没有做过的事,绝对不会承认。”她顿了顿,面对牢头那张异常扭曲的脸道,“既然我注定要死,不知牢头可否行个好,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对我的?”
牢头心下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江盏醉冷笑:“你真当我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情么?且不说我没有杀人,就算是杀了,那也不过是个平民百姓,顶多会被立即处死,也不至于劳你这般大驾,不厌其烦的对我用刑。你这样对我,无非是想逼我自己了断,因为,你根本不敢亲自杀我!”最后一句话,她忽然提起了嗓音,尖锐的声音刺穿牢头的耳膜。
他的心思被猜个正着,慌乱的倒退数步,面色惊恐的看着江盏醉!
面对着江盏醉血污中异常晶亮的眼眸,牢头咽了咽唾沫。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恐怖了,在这样的酷刑下,竟然还有如此清晰的头脑,也不知这上头的人是怎么想的,竟把这么个难缠的货色丢给了他!万一这事情做得失败,他这脑袋可就不保了!
想到这里,牢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不敢回答江盏醉咄咄逼人的问题,当下慌张的将牢门锁上,一溜烟跑去报信去了。
江盏醉嗤笑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她就知道,这一切绝对有个幕后主使,至于这主使是谁,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果不其然,在夜幕降临之时,这神秘人就来到了牢房。江盏醉看着她隐藏在黑色斗篷下娇小的身躯,冷笑了一声:“怎么,敢来这儿,却不敢用真面目见人?”
“你可知面前的是谁,敢用这种口气说话!”牢头大声呵斥道。
江盏醉扯了扯嘴角:“想必你是忘了吧,在你面前的,是当今皇上的贵妃。你对一个贵妃用酷刑,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你觉得,你还有命在这里对我吆五喝六吗?”
牢头被这话一噎,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贵妃说的有理,牢头,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单独对这位贵妃娘娘说。”斗篷下的女子轻声道,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她有意压低了声音,可江盏醉却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她是谁。
牢头不敢多言,狠狠剜了江盏醉一眼,扭头出去了。
看人走远了,被斗篷紧紧包裹的女子才抬起手,缓缓摘下帽子,露出一张清丽无双的脸庞。
“果真是你,皇后娘娘。”
江盏醉的语气并未有丝毫惊讶,似乎早已知道这幕后主使便是流云,流云淡淡一笑,对于自己的这位对手,她一向感到非常敬重。当然,这种敬重是建立在胜者的基础上。
流云走到她面前,啧啧嘴,颇为心疼的看着她身上一处又一处的伤痕,伸出手指轻轻滑过她才添上的新伤,疼的江盏醉一哆嗦!
“瞧瞧你,怎么会伤成这样,若是皇上瞧见,该心疼了!”流云巧笑倩兮,忽而间手指一用力,长长的指甲竟挖进了她的伤口,带出一片血肉!
江盏醉疼的闷哼了一声,抬头满脸怒意的看着她:“想杀变杀,何必这番折辱我!”
“江贵妃严重了,你我同是服侍皇上的人,本宫又怎么会杀你呢?”流云抬起手指,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的手绢擦了擦血渍,旋即嫌恶的扔到了一边,“只是啊,本宫觉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尽管你是贵妃,但做错了事,总是要接受惩罚的。”
“我做错什么了?”
“你杀人了啊!”
闹了半天,又转回了原地。
江盏醉有气无力的盯着地面,不想再多做一次解释,更何况,这解释注定是徒劳。
流云看她不说话,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当下眼神便凌厉起来:“江盏醉,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宫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是你杀了村民,我便答应你,让你见皇上最后一面!”
让她见皇上?江盏醉忍不住笑出声,这可是她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