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承认了,其实李素娘倒是觉得,这个周大鹏此番作为,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们一队人马出去之后,只有他一个人活着,而且被定义为逃兵。如果不是沈子言,而是这个周大鹏真的直接找到了李素娘,说不定她还真的会如同周大鹏所想,不和他计较什么。
但此时此刻,沈子言却是敲了敲一旁的桌子,皱着眉头看向了周大鹏,似乎是要确定一些事情:“周大鹏,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你别当本官是傻子,你这话里头说的虽然也算是有逻辑,但是就凭着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逃过敌人那么多人的包围?”
军政上头的事情,李素娘其实是不懂的。
那周大鹏知道沈子言若是怀疑自己,自己就很有可能被送回军中当个逃兵处理。
于是他忙开始摇起头来:“官老爷,我没有说谎!除了大郎的东西,我们这一队人的东西都在我的身上那包袱里头了!”
他转了转眼珠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急急对着沈子言道:“对了,还有我们队长收到的那封伏击的军令,也在我的包袱里头!”
这包袱沈子言他们应当是已经查过了的才对,若是有军令,沈子言应当知道啊!
果然,就瞧着沈子言狠狠地拍了拍一旁的案几:“周大鹏!你别当官老爷我是个傻子!你那包袱里头除了一些私人物品之外,哪有什么军令?!”
周大鹏这才垂了头,叹了一口气:“那军令是我想着保命用的东西,自然不能放在外头了。就在我包袱的夹层里头,官老爷可以让人再查查看。包袱里头有一个小小的补丁,就在那补丁里头!”
沈子言挥了挥手,自然有衙役去寻找。
可至此,沈子言还是对这个周大鹏有所怀疑:“你怎么早不说?”
周大鹏看了一眼李素娘和薛敏之,才小声道:“早先以为能蒙混过关,自然不好说。”
他话音刚落,衙役就拿着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纸走了过来递给了沈子言:“大人,果然有夹层!”
沈子言结果纸张,却是对着那周大鹏冷哼一声:“还算你有几分小聪明。”
顺着沈子言的目光看下去,李素娘也瞧着,那纸张上头,果然是一袭伏击的军令。
上头将伏击的地点和时间都写的很清楚,还有军印在下,到不像是作假。
沈子言没有多说什么,将那军令好生收了起来,又看向了周大鹏:“你确定,薛大郎已经战死沙场了吗?”
不知为何,李素娘总是觉得,沈子言特意问出了这个问题,是别有深意。
那周大鹏见着自己有希望,也是忙不迭地点头:“官老爷,自然确定了!若不是那样,我也不敢冒充他的名义来薛家找人啊!”
他还看向了薛敏之:“你既然是大郎的三弟,那大郎在死前也有话要对你说呢!”
他轻咳一声,认真地看着薛敏之:“大郎说,要你去李家将他和李家女子的亲事给退了。他是注定了要战死沙场之人,不想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还说要薛家老二日后好好过活,不要总想着歪门邪道,团结兄弟,才能过上好日子。”
周大鹏的眼神里带着热切,倒也不像是在胡说:“大郎还说,要他那三弟好生和师傅学习,若是能去科考,就去考。别怕人生艰辛,一切总是会过去的,只要能出人头地,日后自然独当一面,便不再受人欺负!”
薛老大是个憨厚老实之人,果然是将他能想到的都嘱咐了。
可惜,周大鹏出现的太晚。二房已经自食其果,而素娘和薛大郎的婚事也早已成了。
周大鹏可想不了这么多,说到此处,他一个大男人,几乎都要哭了出来地看着沈子言:“官老爷,能说的我都说了,求官老爷饶我一条命,我真的不是逃兵啊!”
沈子言踟蹰一下,而后看向了薛敏之:“你们觉得,他说的话,可能信?”
薛敏之也皱眉,没有答话。
倒是李素娘,对着沈子言稍稍点头:“我们大郎自然不可能是逃兵,我倒是宁愿相信他说的话。”
沈子言点头,而后站起身,走向了周大鹏:“你是否是逃兵这件事,还有你说的伏击的事情,我都会想法子一一去证实的。你如今既然说薛大郎已经死了,就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你可明白?”
“明白,我明白!”
周大鹏知道,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自然是连连点头:“官老爷,我不敢再有什么欺瞒了!真的不敢了!薛大郎真的已经死了,求官老爷为我做主啊!”
薛大郎已死,这个消息如今也是确切了的时候,连李素娘都不知道,她的心底里是一种什么感觉。
明明和这个男人其实素未谋面就成了他的妻子,她似乎对薛大郎也没有什么情分。可心里还是有一种难受的感觉,甚至叹惋这样的一个憨厚老实之人,居然死都无法落叶归根。
而更让李素娘觉得自己有些龌龊的竟然是,她知道薛大郎不在了,竟是有一种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不是她对生命的漠视,或许也只是因为,她真的和薛大郎是陌生人。
随着薛敏之一同走出这府衙的时候,李素娘抬头瞧着天空:“现下该如何?我想着,总得给你哥哥办个葬礼,哪怕建个衣冠冢也好。”
其实李素娘是有些害怕薛敏之生气的,虽然她都不知道这种害怕从何而来。
却听得,薛敏之的语气,仿佛回到了之前那般的温和:“嫂嫂说的是,落叶也得归根。若日后沈大人真能为大哥他们找一条出路,说不定朝廷还会将大哥的尸体送回来。咱们这里,得有一个能让大哥有所归依的地方才是。”
温暖,却生疏。
仿佛这么一瞬间,李素娘便觉得,她突然就和薛敏之之间的距离拉扯了开来,再也不能和从前一般了。
于是他们叔嫂二人,薛敏之走在前,李素娘走在后。这么一前一后,却归路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