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越柔笑而不语,她岂能看得上祥泰,做皇后的诱惑是不小,可也要四皇子先有做皇帝的命才行。但话说回来,梁定山是被皇帝和父亲姑母同时盯上的人,注定了没好下场甚至是活不长,为何她却一心扑上去,毫不犹豫?
目光所及,是驸马将自己面前一盏汤让给了公主,大概是季千叶吃着喜欢,梁定山很自然地就让给她了。对于见惯大世面的人而言,偏偏这不起眼的小动作,最是暖心向往。所以,她是嫉妒千叶吗。
韩越柔兀自摇了摇头,不是嫉妒千叶,是因为祥泰没有希望,可梁定山有,他有与天争的魄力和胆量,他不会输。
忽听芳贵妃笑问:“梁夫人身旁坐的这位年轻姑娘,也是侯府的小姐吗,上一回怎么没有见过。”
千叶起身介绍了楚歌的身份,芳贵妃赞叹:“神鼎山真真是钟灵俊秀的地方,生出多少好儿女来。”
只因四皇子与威武大将军孙女的婚事黄了,这会儿才有人敢说:“贵妃娘娘何不娶侯府小姐做儿媳妇,与公主一家亲上加亲。”底下一时议论纷纷,毫无疑问,神山侯府这二位小姐都是真绝色,可偏偏她们穿上华服之前,都是山寨里的野丫头。
若是别家的女孩子听见这话,必然羞红了脸,或是悄悄退了去,千叶这边,惠梨和楚歌却互相说着话,根本没听见。待发现在座的人都盯着她们看,也只听千叶道:“不必理会,酒宴上的话,十句里九句是敷衍人的。”
正如千叶所说,因芳贵妃淡淡的,皇后也没站出来挑事,这个话题很快就过了去,可是几句话却勾起一个人的心思,四皇子多希望,他能和惠梨再多说几句话。这会子说谈婚论嫁儿女情长太遥远,祥泰连话都不曾正经与惠梨说过,皇姐那里碰了钉子,他犹豫好些天了,打算和卓羲先商量。这会儿转身看卓羲,却见他的神思仿佛游离三界,几乎没见过卓羲这般模样,祥泰只能把心事先按下了。
且说今日七夕,民风习俗不少,皆是为女儿家向织女娘娘祈福求平安。至于那牛郎织女的传说,虽是浪漫美好引人唏嘘的爱情,可本是违背天规才受到惩罚,严肃刻板的帝王世家里,怎容得这样的事,无论如何此刻也不敢有人提起。
宴席过半,皇后赏下纸笺笔墨,女孩儿可将心愿写下,到御园中挂于竹林之间,挂得越高愿望最容易实现,也是一件趣事。年轻的夫人小姐们都乐在其中,瑾珠率先写好了,与韩越柔对视一眼,便起身道:“御园里黑灯瞎火的,路上都是石头,别把夫人小姐们都绊倒了,祥泰,你带上几个侍卫去那里,为我们点灯可好?”
芳贵妃在一旁拉下脸来,虽说弟弟为姐姐点灯照路不算什么,可这么多人在呢,堂堂皇子去给人引路?她多希望儿子能说些圆滑的话推辞,以正自己的尊贵,偏偏祥泰此刻巴不得能离开宴席,竟先站起来了。
芳贵妃忙道:“都是年轻的夫人小姐们,祥泰一个男儿家实在不方便,让宫女嬷嬷们点起灯笼,把御园照亮就好了。”
瑾珠冷冷一笑:“祥泰还是个孩子呢,娘娘您也忒小心了,拘束在这里怪没意思的,我们姐弟俩出去逛逛,一会儿就回来。”
平日里也不见什么姐弟情深,这会儿却讲究起来,芳贵妃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而让她更不安的是,祥泰那孩子的眼眸里,大概只装得下一个梁惠梨了。这样的场合下他都不能收敛控制,自己苦心教导十八年的儿子,竟轻而易举就叫一个女孩子带走了。
年轻人随着瑾珠而去,千叶和定山自然也在其列,众人按照地位依序离席,她和定山几乎就跟在瑾珠和韩越柔身后。不知韩越柔怎么想的,走到半程让出位置,像是突然明白过来她不该僭越了千叶,千叶只是一笑,不过是走几步路,并没多想什么。但那之后,韩越柔就一直跟在他们夫妻身后,把她想见的人尽收眼底。
到了御园竹林,众人便散了,惠梨身边有楚歌在,千叶和定山都不担心,因定山是男子,便也时时刻刻和千叶在一起,以免给别人家的女孩子添麻烦。竹林里笑声不断,楚歌和惠梨这边,随随便便往竹子上一挂,那纸笺还是空白的。
此时瑾珠走过韩越柔身边,她并不知韩越柔的心思在梁定山身上,只道:“发什么呆呢,我去把他们带走,你赶紧来啊。”这般说着,三公主走向弟弟和他身边的卓羲,笑盈盈道:“姐姐想到最里头的地方去,这里挂得乱糟糟的,没意思。祥泰你替我掌着灯,我们去那边。”
四皇子无奈,只能为瑾珠掌灯带路,果然卓羲必须与祥泰形影不离,也同样跟了上来。反是瑾珠身旁只两个宫女,简简单单。
千叶瞧见他们往林子深处去,不自禁地说:“那里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去那里做什么?瑾珠满肚子的坏水,别是要欺负祥泰。”
定山也看到了,但有卓羲在一旁,他放心地说:“有卓羲在,不会有事。”
此刻惠梨和楚歌走来,她们对这种事毫无兴趣,见了面便说想回家,一家子人围在一起说话,韩越柔在边上无论如何也插不进来,她怎么知道,神山侯府竟然会来这么多人,不与瑾珠相干,她自己算计好的事,也做不成了。
而竹林深处,瑾珠带着祥泰越走越远,就快到她命人埋伏的地方时,卓羲忽然拉住了祥泰,他细细听着风声,轻声对祥泰道:“殿下,前面有埋伏。”
祥泰一怔,心善的他还没想到会是瑾珠作恶,下意识地先喊住瑾珠:“皇姐,别再往前走,有刺客。”
瑾珠心里慌张,可祥泰已大声喊人,周遭的侍卫听得有刺客,纷纷涌来,而这边埋伏着的瑾珠的人,也被吓得四下乱窜,一时间竹林里乱作一团。
夫人小姐们惊叫着往外跑,人群里韩越柔被推到在了地上,梁定山就在眼前,他分明看到自己摔倒,可他却转身全力护着千叶周全,带着一家人就这么从眼前退了出去。
“韩小姐,此地不宜久留,小人失礼了。”一个陌生的侍卫跑来,不由分说将韩越柔拽起,她的胳膊被勒得生疼,这根本不是她所期待的结果,再想到梁定山对她的无视,心中悲愤交加,努而甩开了侍卫的手,随着人流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因御园发现刺客,七夕宴迅速结束,好在所有人都全身而退,那些穿着夜行衣埋伏在竹林里人,也一个不差被逮个正着。未央殿里散了宴席,千叶自然与家人都退出皇宫,但卓羲很快就打听到消息,说来匪夷所思,那些刺客,全是瑾珠公主殿阁里的太监。
家人本聚在厅堂里,等卓羲送来消息后,便要散去,卓羲最先走向楚歌,本是有万千的话要说,到了嘴边却变成:“你没事吧?”
这是开玩笑吗,楚歌能有什么事,她看看卓羲,又回身看看家人,一掌将他推开,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惠梨在一旁笑:“卓羲哥,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事呢,我都不会功夫的。”
二娘拍了惠梨,让她闭嘴,一面说:“刚才传来消息说有刺客,那位贵妃娘娘立刻就站起来,一个劲儿地说四皇子在园子里什么的,求着皇帝派人去救。边上的皇后倒是气定神闲,我想着她们必然不和睦,现在说刺客是那个三公主屋子里的人,可见皇后那么从容,不是没道理的。”
然而二娘猜错了,皇后起初之所以淡漠,是真以为有刺客,若能伤了祥泰,她坐享渔翁之利何尝不好,谁知刺客不是别人,是她女儿宫里的太监,这一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皇后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在皇帝面前屈膝了,此时却不得不跪在听政殿里,义正言辞地证明自己清白,说瑾珠做出的蠢事,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皇帝无声地站在烛台前,背对着光便只留下一张漆黑的什么神情也看不出的脸,皇后的面容在他眼里却是格外分明,皇帝忽然笑:“你也老了,眼角都有皱纹了。”
皇后气息浮躁,胸前起起伏伏,再次道:“臣妾不知道瑾珠要做什么,今晚的事与臣妾不相干,那些刺客不过是宫里的小太监,皇上,臣妾若有歹念,怎么会用这些没用的东西呢?”
皇帝笑问:“那皇后若有歹念,宫外已预备下武林高手了吗?”
“不是,皇上?”
“朕也知道不是。”皇帝叹道,“这算什么,朕当然不怀疑你,也一定会原谅你,甚至是瑾珠,可今晚的事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明天朝臣们都会议论,到底是什么人要害朕与祥泰的性命。”
皇后根本不知道女儿要做什么,她现在恨不得回去把那个孽障活活掐死。
但皇帝很快就冷笑:“但细想之后,也无妨,毕竟朝堂之上,都是你韩氏一族的人,他们自然会信你。”
五年了,皇后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眼前的男人不是当年那个懦弱无能的成亲王,越来越明白,他们之间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