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楚歌不说话,千叶也只静静地陪着惠梨,单纯的姑娘像是被吓着了,又好像不是,千叶也说不清楚。回到家中,惠梨说她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千叶没有阻拦,但楚歌却把千叶拦下,只让棉花跟着去,让她简单地向二娘解释。
楚歌问千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千叶道:“也是才不久前的事,虽然我和定山都知道,定山说他绝不同意,所以就没敢再提起来。本是要避免祥泰再见到惠梨,可总是那么巧,在魏王府在文贤山庄,他们一而再地相遇。”
楚歌能明白定山为什么不答应,她原本也对皇室的人充满戒心,此刻毫不掩饰地对千叶说:“就算是你的亲弟弟,我也不看好,何况皇帝是个昏君,生出来的儿子必定难好。且不说别的,他难道不明白自己的身份,他以为自己能顺利娶我们家惠梨?就不怕给惠梨带来伤害,真是糊涂的小子。”
千叶抱歉地说:“都怪我不好,原本该把这件事解决了才对。”
楚歌嗔道:“怎么怪你,我只是这么一说,但惠梨的事我不会插手,人多口杂小姑娘心里也不好受。定山的个性,他不答应的事就绝没得转圜,最辛苦的是你,夹在所有人当中。”
千叶朝惠梨远去的方向看着,却对楚歌笑道:“从前我孤零零的,想有个人去关心也难,现在咱们一家人,这样那样的麻烦,要操持一个家,要管教团团念书写字,要担心惠梨的大事,还有你和卓羲。”
见楚歌瞪着自己,千叶毫不畏惧地说:“我说的都是事实啊,虽然一下子多出那么多的事,可我高兴着呢,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有欢喜的事也有烦恼的事,这才是一家人。”
“我之前怎么没觉得你嘴皮子这么利索?”楚歌最喜欢千叶这样的心态,自己也不知不觉被她感染,遇见麻烦的事不要一味地皱眉头,这世上多少人,想麻烦都麻烦不着。
她们心情好了,家里不至于死气沉沉,只是惠梨一直都闷闷的,姑娘家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不论她从前是如何幻想自己的良人会如何出现,祥泰突然表白,她转不过神来,也是有的。千叶为了能不能喜欢上定山,还好几夜都睡不着,又怎么好逼着惠梨,立刻潇洒地点头或是摇头呢。
好在这一天,定山回家早,归来时卓羲与他在一起,两人本要再去书房商议一些事,可半道上遇见千叶和楚歌,破天荒的楚歌主动喊卓羲跟他走。见卓羲立刻掉头走人,定山也呆了,对千叶笑道:“他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楚歌要他去摘月亮,他是不是也立刻搭梯子。”
千叶却拉着定山说:“你来,我有很要紧的事对你说。”
定山这才明白楚歌为何支开卓羲,待到了书房,听千叶把早晨文贤山庄的事说明,一贯温和的人,神情变得那么凝重严肃,剑眉横斜,多少怒意在里头。
他不想让千叶尴尬,可掩饰不住生气:“没想到四皇子这么莽撞,他不考虑自己的身份,不考虑自己的处境吗?皇帝和芳贵妃为他付出多少心血,才能在国舅和皇后的眼皮子底下长大成人,眼下他还未对这个国家做出贡献,未在朝堂上握有实权,就先惦记起儿女情长?自然,我没资格指摘他的不是,可惠梨是我的妹妹,我绝不会同意。”
千叶心里也沉重,抿着嘴一言不发,定山略消气后,忙就心疼千叶的左右为难:“倘若他曾亏待欺凌你,倒也罢了,偏偏是待你好的人,你又如何能狠下心,我不该冲着你发脾气。”
千叶温柔地说:“我无所谓的,不然之前也不会出主意让你把祥泰找来做人质,相比之下,我最怕你们兄妹为此生了嫌隙。定山,惠梨已经肯定了祥泰对她的喜欢,至于她自己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你才是要为她做主的人,她一定也最在乎你的看法,可一定好好和妹妹说,仅仅为了魏王府的事,她就担心挨骂,千万别一言不合就凶她,妹妹会伤心的。虽然有二娘在,可咱们都是没了爹娘庇护的人,她不过是和我一样,让自己看起来没事罢了。”
定山沉下心来,努力让自己冷静,捡日不如撞日,既然事情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他就要尽快把话对妹妹说清楚,和千叶商议了一番后,定山回房换下衣裳,就独自往西院来。
彼时二娘在给刚回家的团团洗澡,不在跟前倒也省事,定山到惠梨房里时,妹妹正站在一旁看下人将洗干净的衣裳替她收起来。他们兄妹自小都有人服侍,生活优渥锦衣玉食,除了住在山上,其他一切都不比这京城里的差,惠梨念的书见得世面,更远胜于那些千金小姐,在定山的眼里,妹妹一直值得他骄傲的姑娘。
“哥。”惠梨见到定山,不似平日里开朗活泼,只轻轻喊了声哥哥,就站在那里不动。下人们摆好了东西就退出去,定山这才走上前,可他多走近几步,惠梨就往后退,定山训斥道:“怕我做什么?”
惠梨撅着嘴低下头,咕哝着:“我知道你要骂我了,魏王府那事儿,我知道我错了。”
定山问:“那天你花了多少钱?”
惠梨伸出手指头:“三万两。”可想起生气的事,一时又露出本性,气哼哼地解释道,“可我要是知道他们那么混蛋,我也不好心捐钱了,后来等我看明白他们的嘴脸,我一个铜板都没再给。”
定山在她额头上一拍:“你还有理了?三万两,你以为我们家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
惠梨自己揉着脑袋,嘀咕着:“那是我自己的钱。”
定山叹了一声:“魏王府的事就算了,那天有卓羲在,我猜你也胡闹不到哪里去,只是往后不许了。哥哥这会儿来找你为什么,你自己知道?”
惠梨点了点头,拉着定山在桌边坐下,给哥哥倒了茶,说道:“嫂嫂都告诉你了吧。”她怯怯地看着兄长,“可这事儿,真不怪我,我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就算在魏王府里,也是因为卓羲哥管着我还训我,看到四皇子那么好相处又肯帮我,我就……”
妹妹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定山不禁心疼了,揽着惠梨坐下,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千叶说你在风里坐了好久,一定是着凉了,夜里请大夫开几服药吃。”
惠梨温顺地点了点头,可眼圈儿却红了,她显然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处理,善良的姑娘,就怕自己说错话,害得别人伤心难过。她好久没这样躲在哥哥怀里撒娇,定山见她这样,也实在舍不得说半句重话。
“哥,四皇子是真的喜欢我,是吗?”
“也许是,那你呢?”
“我不知道。”
“喜欢和不喜欢,接受和不接受,只有两个选择,你现在这样,就是在犹豫?”定山直接把话挑明了说,“你会犹豫,就是四皇子曾对你的热情友善,也对你有所触动是不是?”
惠梨迷茫地望着哥哥,老实地说:“我也不知道,心里头乱糟糟的。二娘总说要给我张罗婚事,我就嫌她烦,可不是害羞才那么说,我真的从来也没想过。”
定山道:“哥哥也没想过,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我的惠梨,甚至一想到有个男人要把你娶走,哥哥心里就不耐烦。但你若是遇见真心喜欢的人,哪怕家世不好哪怕没有才能,甚至样貌丑陋,哥哥也不会干涉。但那样的人,绝不能是皇子,不能是皇亲贵族,因为他们的世界里,女人永远在男人之下,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之物。他们一旦厌倦了,就会有三妻四妾,像是四皇子将来若做皇帝,三宫六院不仅仅是多情花心,还是他的责任。无论如何,哥哥也不会把你嫁入帝王家。”
惠梨神情郑重地听着哥哥的话语,定山温和地说:“现在你还没有动情,那就把这件事彻底放下,四皇子那儿我和千叶会替你去应对。但除此之外,将来不论你遇上什么样的人,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大大方方来告诉我。爹娘不在了,可你还有哥哥在,任何风雨哥哥都会为你阻挡,什么都不要怕。”
惠梨泛红的眼眸微微湿润,安心地点了点头:“我听哥哥的。”
那之后,定山带着惠梨去见千叶,姑嫂两人又说了好些悄悄话,惠梨渐渐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正视自己心里的想法,似乎就不那么难受了。她并没想过,要因为别人喜欢自己,自己也同样付出感情,不过是怕伤害别人,不过是太善良了。
夜渐深,国舅府中,韩国舅用罢了晚膳,见韩夫人为她送来茶水,他随口问道:“听下人说,你今天训斥越柔了?”
韩夫人面色一滞,尴尬地应道:“是,那孩子也不知怎么了。”
韩国舅皱眉道:“听说当时千叶也在,依你的性子,怎么会不分轻重,若是叫季千叶听见,岂不是笑话?”
韩夫人气恼道:“我也后悔来着,可柔儿那丫头不知中了什么邪,非挑那时候气我,说什么她要回宫里去了。老爷您也是知道的,皇后娘娘这阵子古怪得很,还给您添麻烦,既然如此,何必把越柔放在她身边。可那丫头明知道我为此生气,还上赶着来气我,我当时就没忍住。”
韩国舅哼笑道:“女大不中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