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的确是我的责任,原想大家一起走,老将军说那里山穷水恶生活艰苦,定山也一定不愿二娘和惠梨吃苦。”千叶不开玩笑,认真地说,“若是去了,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一年两年?定山的心愿,可怕是要用一生去实现的。”
“他的心愿?”楚歌看着千叶,但千叶忽然闭了嘴,满脸一副你别问我的架势,可楚歌心里早就猜过三四分,也是因此才明白,千叶有她所不能给定山的。楚歌一笑:“回家去问过她们再说,二娘和惠梨怕是绝不肯留下的。”
马车缓缓往家里去,安国公主离开威武大将军府的消息,也迅速送到宫里。将军府中,老夫人为丈夫送来汤药,虽然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可并没有乱,今日迎接安国公主,老夫人虽然意外,可看到丈夫后来的态度,也就明白老爷一直在等的客人便是神山侯府。
“晴儿被她爹罚关在屋子里反省了。”老夫人看着丈夫喝下汤药,说道,“听说她缠着侯府那位姑娘,要拜师学艺,这丫头越来越野,幸好没婚配给四皇子。”
老将军惋惜道:“原想若有机会,能娶公主做孙媳妇,由我们家照顾总好过在宫里受欺,如今瞧着,我们家的小子果真是配不上的。”
夫人笑道:“这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呢?难道老爷今日,本是要见公主的?”
将军默默走到窗前,一手砸在窗棂上,自言自语着:“一年两年,这天终究要变,如今这朝堂里一片死寂,老夫纵然兵权在握满腔热血,终究孤掌难鸣。好好好,不用再忍气吞声为那昏君打江山。你去告诉晴儿,爷爷为她请最好的师傅,这几年里全家上下都不得松懈荒废,莫待那一日来临却髀肉复生,连马都骑不上。”
这一边,千叶回到家中,因定山和卓羲都不在,她暂且不提离京的事,且定山愿不愿意去军中历练尚不可知。待定山归来,听说将军府里的事,看过老将军为他写的引荐信,眼中露出光芒,千叶知道他唯一犹豫的是自己的身体,不等定山开口,便先道:“我已经和楚歌说好了,我会随你去苍云山,再远的路也要一起走。你别劝我,也不必说什么道理,要不你也别去了。”
定山见千叶意志坚决,深知他们是分不开的,若把千叶留在京城必然诸多惦记,也难安心。可千叶的身体……他的目光落在妻子还没太多变化的腰腹上,千叶却伸手把他的脸抬起来:“你别看,孩子在我肚子里,我最知道他好不好,要不一起走,要不你也别走,就只这两个选择。”
当他们将家人聚集,说明要去苍云山的事,二娘果然放心不下千叶的身体,如楚歌说的,想起夫人英年早逝,见自己劝不住两个孩子,急得都哭了。但她也知道,定山和他爹一个脾气,打定主意的事,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最后一家子商议下来,全家一起走。
自然,这神山侯府不能空留在京城,卓羲还要陪在四皇子身边,还要掌握朝廷的动静,便留他在京城,此外团团刚开始上学,正是要紧的时候,不能荒废了她的学业,这事儿不必等团团答应,一家子人就决定,把她留在文贤山庄。
定山在朝廷上递交的折子,说他要去苍云山查威武大将军麾下的兵工厂,以验证那一批刺客身上所带的火药,是否出自威武府。皇帝和大臣们本都揣摩着昨日千叶去将军府发生了什么,这么“冠冕堂皇”的一个借口出来,所有人都愣了。
皇帝眉头紧蹙,计算着其中的利弊,而定山站在那里的气势,已是非去不可,指不定他若不点头,人家就辞官离京,难道自己还派兵马去捉他回来?皇帝自己的兵马,是用来保命的,岂能轻易派出去,派威武大将军旗下的人,不是开玩笑吗?
“是该去查一查,也不知那火药从何而来。”皇帝答应了,他斜眼看到韩国舅脸上微微的一抽搐,心中亦是深恶痛绝,这一次围场之祸,必是韩国舅在背后操纵一切,他究竟是想直接结果了自己,还是削弱没能拉拢的武家兵权,就不得而知了。可他们的脚步越来越紧迫,皇后虽然渐渐被孤立,但他们在外头的动作,越来越大了。
消息送回家中,神山侯府上下就利落地收拾好了东西,留下少数人看家之外,大部分人都跟去苍云山,有已经先去打前站安排家眷食宿的,也有沿途一路照顾的,兄弟们听说要去军营,都纷纷要追随定山。
第三天清晨,楚歌带着二娘惠梨先往城外去,定山和千叶则送团团来文贤山庄。得知自己要独自留在山庄很长一段时间,小姑娘已经两天没说话了,早晨和二娘分开时,也紧紧咬着唇,此刻下了马车,竟是温先生亲自来门前接她,小家伙有模有样地向师尊行礼,可一回头看到哥哥嫂嫂,眼泪就打转了。
千叶蹲下来抱过团团,为她擦去眼泪又亲亲她,温柔地说:“哥哥和嫂嫂很快就回来,团团要好好吃饭,等你长高些了,我们就回来了。楚歌姐姐会时不时来看你,嫂嫂来接你的时候,就能把小侄儿也给你带来了。”
团团楚楚可怜地望着哥哥,希望最后一刻哥哥能改主意带她一起走,可定山只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之后向温先生作揖,说道:“晚辈将梦梨托付给先生,请先生严加教导。”
“嫂嫂……”见哥哥这么说,团团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但呜咽着让千叶一定记得早些回来,就主动退去了温先生身旁,再也不纠缠了。老先生温和地牵起了孩子的手,缓缓往门内去,团团只回头望了一眼,之后的步伐越来越坚定,反叫千叶万般不舍。
“我们走吧,楚歌还在等我们。”定山搀扶千叶上马车,纵然心疼也要克制,“我们兄妹,都是这样长大的。”
短短三天,神山侯府人去楼空,前几日还在传说安国公主拜访威武大将军,一转眼,夫妻俩连带着家人,全部从京城消失了。得知消息的韩越柔跌跌撞撞闯来皇后的寝殿,皇后冷幽幽看她一眼:“你有没有耐心等几年,可你娘怕是等不及,你已经二十岁了,天知道他们几时会回来。”
韩越柔跌坐在地上,一次又一次的梦想破碎,她就是被困在金笼子里的鸟,一辈子也挣扎不出去。梁定山带着千叶去往天高海阔的地方,夫妻俩在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家,而自己若不在宫里,就有家不得回。
过去跟在瑾珠身后,看着瑾珠欺负那可怜的人,虽然她没有出手,可她对千叶的同情怜悯,完全是出于自身的骄傲,忽然之间一切颠倒了,到底现在是梦,还是当时是梦。又或者,是宿命吗?
“姑姑,我想出宫一趟。”
“被你娘抓回去,可就回不来了。”皇后叹息,“你爹今天又派人来告诉我,让我少管外面的事,少管你们家的事。”
韩越柔摇了摇头:“我想去。”
一驾马车,将韩越柔送到了神山侯府门外,这里依旧有家人在门前守护,乍一眼看察觉不出里头已经没有人了,自然她还是被拦了下来,人家如实相告,梁定山已举家迁往苍云山。
“我连那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韩越柔喃喃自语,痴痴地站在路上望着这大宅的门庭,侯府的家人古怪地盯着她看,但没多久另有人赶来,他们认得那是韩国舅的儿子。
韩继业独自策马而来,果然是母亲听说女儿离宫了,立刻要他把妹妹带回家,韩夫人不愿大动干戈来抓女儿,不想被外人看笑话,可她觉无法容忍皇后夺走自己的孩子。
“哥,梁定山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
看到妹妹失魂落魄的模样,韩继业剑眉蹙起,终于说出心里的话:“柔儿,倘若哥哥现在为你准备一门体面的婚事,许配一表人才的男子,你是不是就不难过了?”
韩越柔像是被戳中弱处,一时脸色狰狞,扭头就要走,被韩继业捉住了手腕道:“不要再疯了,跟我回去。”
“我不要回去,娘会杀了我。”韩越柔失态地尖叫着,奋力要挣脱开,可她哪里是哥哥的对手。
边上的人明知他们是兄妹,当然不会出手来管,眼见这韩小姐几乎是被兄长扛着塞进了马车,韩继业喝退了原先的人,自行驾车扬长而去。
此时定山一行早已与楚歌汇合,半天功夫已远离京城,因千叶的身体不宜长时间车马劳顿,总要停下歇一歇,这会儿歇好了要再次上路,楚歌看到惠梨站在路边,朝着京城所在的方向凝望。
“惠梨,走了。”楚歌上前来喊她,却见姑娘匆忙地在脸上抹了几下,回头见楚歌,就满脸被看穿的心虚,轻声说,“你别告诉嫂嫂和我哥。”
楚歌轻叹:“你在想四皇子?”
惠梨连连摇头:“不是,我想团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