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不肯让皇帝抱她,千叶也不打算哄一哄孩子让她安心,皇帝默默将手收了回去,芳贵妃上前笑道:“皇上还带着朝堂上的气势,小孩子见了哪有不怕的?”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芳贵妃一眼,说别的也罢了,说他在朝堂上的气势,他在朝堂上不就是一个傀儡吗?难道说,小孩子也怕那死气沉沉的提线木偶?
“千叶,朕与定山还有些话要说,你若等不及,就先带着孩子回去吧。”皇帝这般道。
“是,侄儿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向皇叔请安。”千叶抱着孩子答应下,与定山互相看了眼,想说的话彼此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离宫的路上,楚歌轻声道:“皇帝有什么话,不在听政殿里讲,怎么带着定山卓羲到内宫去?”
千叶想了想说:“也许芳贵妃的殿阁里,能少些隔墙之耳,他大抵是连听政殿外伺候的太监宫女,都不放心了。”
楚歌道:“也难怪,连京城守军都已换人。”
千叶才听芳贵妃提起的话,楚歌怎么知道,她问起详细的,原来楚歌这两年隔几个月就会到京城一趟,在此番归来之前,京城守军都没什么变化,但这次回来,有人盯着他们是一回事,楚歌更发现,四道门上把守城门的兵卒与守备都换人了。
她道:“不论我走哪道门,左不过那些脸,至少有一两个是熟面孔,但这一次回来,全是神情诡异的陌生面孔。”
千叶抱着孩子,初初已经伏在她肩头打瞌睡了,小孩儿不知这世间的纷扰,她多希望自己和定山,能让孩子在长大后,仍不见世间纷扰。可这是要改天换地的事,他们夫妻,真的能做到吗?
走出冗长的宫道,门前侍卫照例来询查,千叶唯恐初初着凉,用阔袖盖在孩子的背脊上,转身调整姿势时,忽然看到宫道后方出现一群人,她浑身一紧,眼中透出锐利的目光,是皇后高高坐在肩舆上,正朝自己急行而来。
楚歌也看到了,说:“方才我们身后并没有人行的动静,是刚来的。”
千叶嗯了一声,见侍卫请她们通过,便带着楚歌头也不回的出了内宫,而这一边,皇后的肩舆也倏然,皇后的手悬在半空,是她喝令停下肩舆。
“娘娘?”宫女们不安地询问着,“要不要奴婢,去把安国公主再请回来?”
皇后重重地靠在肩舆的椅背上,僵硬地摇着头,口中喃喃自语:“那贱人、那贱人怎么活了?”
听去芳贵妃殿阁附近打探的老嬷嬷回话,说看到千叶带着孩子,和从前太子妃带着千叶时一模一样。皇后不信,偏要自己来看一眼,这一看不啻千万把利锥刺穿胸膛,疼得她浑身战栗。好像注定了他们母女几代人,无论如何都会过得幸福,除非生命到了尽头。
她紧紧握着扶手,吐出几个字道:“请国舅进宫。”
离宫的马车飞驰而去,千叶稳稳地抱着团团,这一年多自己照顾孩子,双臂已十分有力,女人似乎一旦做了母亲,就会变得无比强大。
“楚歌,你让车夫调头。”千叶忽然开口,却是含笑道,“既然出门了,就顺道去太子府看一眼,我想让初初看看她外祖父和外祖母生活过的地方。”
楚歌答应了,吩咐马车转方向,不久后便到了太子府门前,如今太子府已有侯府的人来看守,他们不在京城的两年也未疏于打理。正院的房子早已建成,这两年棉花时不时来打扫照顾,努力让这里看起来像是有生活气息的。
“这小东西,睡不醒了。”千叶本是想让初初看一眼,可女儿伏在肩头呼呼大睡。
她仔细地看过一砖一瓦,想象着爹娘曾经的幸福,方才皇后那失态的模样,更勾起了她心底的恨意。
千叶轻轻捂住了初初的耳朵,对楚歌道:“皇后欠我娘的,我终是要讨回来的,我知道她方才为什么急于想见我,我带着初初就更像我娘了,她害怕了。”
楚歌冷然道:“要杀她,易如反掌。”
千叶一笑,她就喜欢楚歌这样干脆,颔首应道:“我不想再从她嘴里听到我娘的任何事,她只要死了就好。不过,要先等定山的消息。”
这一边,韩越柔硬着头皮来了三公主的宅邸,一进门就被脂粉香气熏得透不过气,门里很少有丫鬟婆子,都是粉面俊俏的男仆,一个个目光暧昧地看着韩越柔,让她浑身都寒战。
深秋时节,庭院里也是落叶缤纷,园中临水的露台上,放着美人榻和暖炉,瑾珠正悠闲自在地横卧其上,身下是两个男仆在为她捶腿捏脚,上头一人刚刚点了烟送到她嘴边,吞云吐雾里,数不尽的香艳糜烂。
“真是稀客。”瑾珠见韩越柔在这么多男人中间,尴尬得头也抬不起来,便一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慵懒地坐起身,嗤笑道,“怕什么,就当是宫里头的太监好了。”
韩越柔干干地一笑,稍稍抬头打量这里的陈设,据说瑾珠因为替户部尚书府的公子守寡,除了自己的俸禄外,尚书府每月也有送来银两,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的,但足够她奢靡花销的了。
“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瑾珠问,可满口的烟吐在韩越柔脸上,呛得她直咳嗽,瑾珠哈哈大笑,诱惑道,“这可是好东西,不尝尝吗?”
韩越柔不想浪费时间,立时道:“表姐你知道了吗,梁定山回京了。”
瑾珠眉头一挑,便明白了韩越柔来的目的,又懒懒地躺下:“难为你两年了还想着那个男人,不过若是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滋味一定美妙,我这里虽然俊美男子无数,可不过是趴在我群底下的奴才,能讨我欢心,但没法儿填满我的心。可惜便是那卓羲,我也没什么想头了,这么大的世界,竟没有一个值得我喜欢的人。”
韩越柔才不要听她这令人作呕的话,正色道:“还是想请表姐帮我。”
“帮你,怎么帮你?”瑾珠冷笑,“那一年咱们折腾了多少法子,结果你连话都没和人说上,法子有的是,可你总是没胆量啊。”
韩越柔紧紧抿着唇,瑾珠一把抓起她的胳膊道:“别再折腾这样那样的法子了,都不管用。直接等着人,就往他身上扑,死缠烂打豁出这张脸,身子都是他的人,他敢不负责吗?”
“表姐……”
“叫我有什么用?”瑾珠嗤笑着,“去找梁定山,喊他的名字。”
韩越柔脸上涨得通红,颤颤地说:“当年那种药,表、表姐还有吗?”
瑾珠眯眼笑着:“有,还有更厉害的,不用放入茶酒汤水里,只要让人闻一闻,就能心神俱乱。”她朗声唤来男仆,命他们去来香盒,果然是怕纵欲过度,小心翼翼用锁锁起来的。她挑了一指甲盖的香粉,用纸片包好了交给韩越柔,立刻便洗手,一面叮嘱道,“小心一些,闻见了男人女人都会乱,小心用错了地方。”
韩越柔拿出那只小荷包,瑾珠眼中一亮,大惊小怪地咋呼着:“你可真有耐心,这还是我给你的荷包吧?”
“是……”韩越柔将香粉藏入荷包中,暗暗咬了双唇,她真的不能再等了。
瑾珠笑问:“你准备去哪儿堵着梁定山,神山侯府你进不去吧。”
韩越柔眼中一亮:“兵部衙门。”
瑾珠重重地吸了口烟,似乎很满意,将呛人的烟雾喷在她的脸上:“等你好消息。”
这日定山回家时,刚好遇上千叶和楚歌归来,奇怪她们去哪里逗留了这么久,听说是太子府,定山道:“方才皇帝正提到,要立四皇子为太子,为他建太子府。”
千叶微微皱眉,楚歌毫不客气地问:“不会是要千叶把太子府让出来吧?”
定山摇头:“他没说,只是交代我和卓羲,从此将四皇子的安危交给我们二人,任何情况下,都要保全四皇子。”
千叶一脸冷漠,抱着初初回房去,楚歌告诉定山她们离宫时遇见皇后追来,定山心里也是一沉。进门后见千叶在给初初换尿布,他站在一旁道:“这两年,国舅渐渐削弱了皇后手里的权势,现在的皇后,已经不是从前的皇后,手中没有实权,一切要等国舅点头。皇帝和她没有感情,连后宫里,也渐渐是芳贵妃说了算的。”
千叶头也不抬地说:“那又怎么样。”
定山道:“是想你放心,现在的她,轻易伤不了你。”
千叶拍哄女儿睡安稳,很轻地说:“我不会让她伤我,可是我娘的恨,我绝不会放下。”
定山道:“皇帝他……萌生了退意。”
千叶一怔:“他不想做皇帝了?”
“所以才要急于立四皇子为太子,下一步就是禅位,他希望我和卓羲能辅佐新君。”定山把皇帝方才在芳贵妃殿阁里说的事,都告诉了千叶,“可是四皇子他,当场拒绝了。”
千叶叹息:“这对父子,还真是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