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马车的那一刻,卓羲搀扶着千叶的手,道了声:“对不起。”
千叶却含笑:“让楚歌身犯险境,本是我的不好,至于我现在走,定山他也绝不会怪你。卓羲,定山是带兵去斩断与神鼎寨最后的缘;而我,也该自己去了断与皇室的孽。我的父亲本该是最英明的君主,我身体里流淌着皇室最尊贵的血液,所以这江山要守,有我的责任,这江山要毁,也该由我亲手送出去。”
卓羲仰望着千叶,郑重地说:“千万保重。”
站在宫门前,穿过宫门就是那笔直而冗长的宫道,千叶无数次走在其中,但今天,定山不会陪在她身边。
嫁给梁定山后,她的人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缺失的一切都回来了,可也不能否认,这三年多来,她更多的时间,都是在等定山回家。
他们的爱情来得太快,好像彼此都急切地想要融入对方的心,虽然心是在一起了,即便隔着千山万水也分不开,可是他们的人生,好像始终没能合二为一。
千叶的理想,和定山的抱负,是完全不会交错的两个世界,千叶虽然说她是让步的那一个,可她始终没放弃呀。
现在,硬扯在一起的两段人生,终于清清楚楚地分开了,彼此都站在了人生的出口,待风雨过后,待走出这个束缚,也许,他们终于可以真正地“在一起”了。
一路走往凤仪宫,宫人们都缩在路边,他们依旧被安国公主的光芒所震慑,可是这宫里的消息传得很快,他们知道这可怜的孤女,又一次落入了皇后的手中,皇后还是没能放过她。
千叶被一直带到了凤仪宫中皇后的寝殿,那里的床榻上,躺着病入沉疴的皇帝,他的叔父会变成这样,千叶一点也不惊讶,她甚至不打算来质问叔叔当年到底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亲兄长出手,这么一个懦弱的人,他不配。
“把他弄成这样的人,是芳贵妃,她急于想让自己的儿子坐上皇位,我和皇上终究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不止于此。”
皇后从屏风后闪出来,明黄的凤袍本该刺目耀眼,可是她太瘦了,已经撑不起这宽阔沉重的凤袍,她仿佛是穿着别人借来的衣衫,毫无贵气可言。
可不是吗,只有她的母亲才有资格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楚歌在哪里?”然而千叶,根本不在乎皇帝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皇后眉心微微一颤,走过千叶身边,走到皇帝的床榻前:“你看你,多悲哀,你的侄女根本不愿多看你一眼,你好好的,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你若老老实实地跟着我,就可以一直活下去,活在你对那贱人永远也得不到回应的痴恋里。”
皇后冲千叶道:“知道吗,你的叔叔,恋着他的嫂嫂?”
可千叶不在乎,过去的一切她都不在乎,她是来带楚歌走的,至于皇后要对自己做什么,她心里也有了准备,无非是过去的痛苦重演一遍,这些人,还会有什么新花样?
“楚歌在哪里,我来了,你可以把楚歌放了吗?”千叶还是这句话。
“那天在太子府,你对我说什么来着?”皇后走到千叶面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可是千叶却感觉这只手在微微颤抖,指尖没有一点力气,皇后的眼神也在飘忽着,眼前这个人,病得很重。
“当年你没有杀了我,是最大的错,到今日还是如此。”千叶道,“只可惜你杀不了我,杀了我,这座皇城就会立刻化为灰烬,最后你们兄妹一辈子的心血,都会被踩在铁蹄之下。若是不然,现在就像当年勒死我娘一样,把我的命也拿走。”
皇后眼中飘出冷幽幽的笑容,摇头道:“我杀你做什么,我留下你,就是想让你活着替你娘受罪的,让她在天上看着你受折磨,让她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得安宁。”
千叶看着皇后,露出最高贵的笑容:“姨妈,你知道吗,你们所做的一切,都在证明一件事。”
皇后神情一震,千叶从来没有叫过她姨妈,这称呼听在耳朵里,钻进心里,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浑身都僵硬了。
千叶道:“你们一家都是疯子,我曾经恨透了韩氏一族,可偏偏我的母亲也姓韩。现在我明白了,并不是韩氏的错,错的是你们的亲娘。你们兄妹在用一生来证明,外公不喜欢他的发妻,是因为那也是个疯子。你们的娘,永远都比不过我的外祖母,你们永远只配被遗弃在角落里,永远只配被施舍怜悯。你们一生的悲剧,就因为你们是一个疯子生的儿女。”
千叶的话语,刺伤了皇后心底最深的痛,她和哥哥自幼缠绕于心的阴影,被无限扩大。那是罪恶的起源吗,在他们的父亲眼里,从来没有这对儿女的位置,可继母却那么温柔善良,而她的善良和温柔,无时无刻不在证明着他们兄妹的可悲,反衬着父亲的无情和冷血……
“闭嘴!”皇后扬起手,一巴掌扇在千叶的脸上,可轻飘飘的没有半分力道,她早就是个病人,回光返照般支撑到今天。
千叶反而逼向她:“楚歌在哪里?”
却是此刻,殿门外传来鞭子划过空气的响声,千叶浑身都紧绷了,她撂下皇后奔出寝殿,凤仪宫宽阔的院落里,整整齐齐罗列了几十个侍卫,在他们身后,楚歌被五花大绑,两个壮硕的男人,正用鞭子抽打她的身体。
“楚歌……”千叶的心都碎了。
而边上,却传来尖锐的笑声,瑾珠的声音响起:“千叶,好久不见了。”
千叶看过去,浓妆艳抹的瑾珠正坐在一旁,把鞭打楚歌作为戏码来看,而她身边,一身清淡素雅的韩越柔,脸上挂着最娴静温和的笑容,但是从她眼睛里能看到的,是最丑陋扭曲的心。
“越柔说今天宫里有乐子,我还当是什么呢,赶来一瞧。”她回身拍了拍韩越柔的肩膀,“好妹妹,果然知道我喜欢什么。”
韩越柔对千叶温柔一笑:“安国公主也是来看热闹的吗?”
瑾珠被逗乐了,尖声呵斥:“停下来做什么,继续打,千叶也来了,好好表演给她看。”
鞭子犀利的呼啸震得人心惊胆战,就是瑾珠的眼皮子也因此一颤一颤,反是韩越柔特别的从容,根本不为所动。
千叶刚刚进门时,这里还什么人都没有,显然是故意等着她,她们要把楚歌怎么样……她害怕了,可她不是怕瑾珠,她无法承受楚歌在眼前受苦,就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让这世上最骄傲的女人承受了这样的屈辱和折磨。比起定山,这些年真正守护在自己身边的,是楚歌。
“楚歌!”
可是楚歌的嘴被严严实实地堵着,身上的剧痛和耻辱,让她格外的清醒,她恨千叶这个蠢女人,她来做什么,她一个人跑来做什么?如果能开口,她一定要骂千叶,让她立刻滚出去。
“瑾珠,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放过她?”千叶冲到了瑾珠的面前,但很快就被边上的侍卫拦下了。
瑾珠摸着她下巴上的疤痕,狰狞地笑着:“这一幕好熟悉啊,当年在平南府里,我抓了你的丫鬟要你就范,后来怎么样了?我身上的伤是你弄的吧,你当时怎么没把我杀了呢?贱人,没想到会有今天吧,我也没想到,进宫看到这一切,我高兴得要疯了,季千叶,你也就今天啊?”
她转身就呵斥下面的人:“把这女人的衣服扒光了,挑断她的手筋脚筋,说不定当年把我打晕的人,就是这贱人。”
楚歌曾经吓唬千叶,说偷学功夫,会被挑断手筋脚筋,再听见这样的话语,却是真的要发生在眼前了。当年她没有屈服去救棉花,仿佛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会被保护着,现在呢……定山在千里之外,楚歌正在受难。
千叶跪了下去,对着瑾珠道:“放过她,我可以做任何事。”
瑾珠抬手,底下的人立刻停止了撕扯楚歌衣衫的动作。
只见瑾珠轻轻提起裙摆,伸出了白皙的腿,抖动着绣鞋,对千叶笑道:“好啊,过来脱下我的鞋,舔我的脚,我家的下人舔得可舒服了,你若不如他们,可别怪我不客气。”
堂堂公主做出如此无耻下贱的事,她根本不配被称为帝女。
而韩越柔则起身来,搬过一张矮凳,垫在瑾珠的脚下,瑾珠笑道:“你要不要也试试看。”她摇了摇头,对千叶道,“这样是不是方便些?”
千叶漠然起身,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缓缓走向瑾珠。八壹中文網
被绑着的楚歌拼命地挣扎着,当年千叶被威胁时她就想过,千叶若对瑾珠下跪,她立刻就走绝不出手,可那时候倔强无畏的千叶,深深震撼了她。可是,今天!
“千……叶……”楚歌奋力要发出声,可什么也传达不了。
千叶一直走到瑾珠的脚下,伸手要脱瑾珠的鞋,可瑾珠却又躲开了,冷笑道:“用嘴叼下来。”
天知道她在家公主府里都做些什么,这些千叶根本连想都想不出的事,她是如何学来的,可千叶没有反抗,好像真的要照着瑾珠说的去做,她双手合在胸前,朝瑾珠的脚伸过脸去。
“你们在做什么?”凤仪宫门前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韩继业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可突然听见一声惊叫,再回过头时,三公主已经被安国公主挟制住,瑾珠正尖叫着,“她手里有刀,她手里有刀……”
“闭嘴!”千叶呵斥着。她天天在家抱孩子的双手,早已练出了昔日没有的力气,生活糜烂的季瑾珠如何是她的对手,而她手中正刺痛瑾珠脖子的利刃,是当年楚歌送给她,她一直贴身带在身边的匕首。
因为太小了,旁人乍一眼看不清,可是足够割破瑾珠脖子上的血管,韩继业来的正好,但他若不来,千叶也绝不会舔瑾珠的脚。她知道,楚歌会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