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敢将这样的天下拱手让于宵小之辈。
仅仅这一句,朱见深愕然的看着于谦,虽然他现在很狼狈,穿着囚服满身血污,但是在晚霞的映衬下仿佛熠熠生辉。
男人只有两种浪漫,笑傲江湖和家国天下。
笑傲江湖一生浪漫,无牵无挂,是极致的个人主义浪漫。
家国天下则永远不是独善其身,而是摩顶放踵以利天下的浪漫。
而说出这句话的于谦毫无疑问是最最符合家国天下情怀的顶级浪漫。
去他娘的玫瑰花,去他娘的情情爱爱,要到朝堂上挥斥方遒,要将理想主义带到现实世界,先天下之忧而忧,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为华夏之崛起而读书,和光同尘而为天下,这才是真男人。
朱见深看着他的眼神仿佛看向了自己的偶像,以前在书里看过于谦,在电视剧里面看别人呢演绎出来的于谦,他们都比不上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于谦。八壹中文網
“于尚书,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
“是陛下还有殿下。”
朱见深不知道于谦所谓的陛下是朱祁钰还是朱祁镇,他也没问,而是指着自己说:“我?为什么是我?”
于谦娓娓道来:“那日殿下来了锦衣卫诏狱寻微臣,徐有贞和石亨也来了,微臣在旁见着殿下为了救微臣所付出的努力,也见了在那两人面前,殿下的年岁不足,力量不足,他们都将殿下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微臣心有所动。”
“微臣于永乐年间登科,朝堂几十年沉浮,受君恩,得信任,未有一日不殚精竭虑,行至暮年,以身报国当算善终了,一生无愧,自认为可争万世流名。”
衣袖一摔仍似蓝袍加身。
“但见殿下之宏愿,又见殿下尚年幼,无力对抗朝堂大臣,便心生了愧疚之感,为人臣子,君上需帮扶,却无动于衷,有愧永乐皇帝,有愧仁宗皇帝宣德皇帝,微臣既以花甲之龄尚得苟活,便应竭尽全力辅佐朝纲。”
朱见深满怀的感动,没想到最终打动于谦的并非其他事情,而是看到了自己受欺负的无力感。
或者说是因为他自己身上的使命感。
所以于谦写下血书跟皇帝表忠心,在小朝会上奋力的为自己辩驳,忍受着徐有贞等人对于他清名的嘲讽,他做下这些事情并不是想要偷生。
于谦自语:“怎敢为一生清名误大明江山。”
忍辱负重,用自己争下的万世之名来帮扶自己。
这是何等的大义。
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
于谦啊于谦,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朱见深在夕阳下对着于谦行了学生的礼:“于尚书,我曾说过要拜你为夫子,但是于尚书多次拒绝,这次可别再拒绝了。”
于谦此次果然安然接下了朱见深的礼。
“殿下,臣现在已经不是兵部尚书了,臣只是锦衣卫的一个小吏,殿下仍愿意以臣为夫子,臣感激万分,今日起臣也自当勉励,早日能为殿下助力。”
看到于谦如此,朱见深开心的说:“于夫子,那我接下来怎么做比较好。”
“殿下如此聪慧之人想必早已有了想法了,只请殿下告知微臣,微臣也可尽力帮助。”
朱见深便说:“于尚书,我年幼,朝堂之上又有那么多重臣,暂时或许插不进去手,但是我要建立我的势力。”
于谦背手而言:“君执柄以处势,故令行禁止。柄者,杀生之制也;势者,胜众之资也。殿下要势,没错。”
“但是殿下也得重名,有名有势,天下才能归心。”
朱见深点点头:“还有我要财,夫子放心非我爱财,而是无财寸步难行,势若高楼,财是基地。”
古代文人想来觉得钱是洪水猛兽,当然都是明面上背地里面最贪的也是这些明面上喊得最响的人,只是于谦不一样,于谦是真清廉。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殿下要财也无不可,只是殿下切记得走正道。”
“于尚书可有认识关于行商的能人,为我推荐一个。”
于谦想了想说:“殿下先等些时日,微臣会为殿下安排人,只是不知道微臣现在的身份,人家看不看得上。”
“夫子,既然父皇让你在锦衣卫,也是避免被徐有贞等人迫害,我会早日想办法让夫子升迁归来。”
“臣自当努力,只是臣近些时日恐怕没有能力帮扶殿下,还望殿下自己万事小心些。”
“好,夫子,您也一样。”
“明日微臣恐怕不能来观礼了,可惜了。”于谦暗自叹息,明天是朱见深的册封之日。
“夫子,将来还请多多指教。”
“殿下,将来还请多多指教。”
于谦出了宫门回家去了,朱见深心情甚好的返回自己的住处,明日开始他就要正式成为太子搬入东宫之内,今天是在这里住的最后一晚了。
“殿下,今日早些休息吧,明日还得起早。”
万贞儿已经命人给朱祁镇放好了热水,准备亲自给朱见深沐浴,全身从上到下,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洗个干净。
……
夜幕沉沉而降,夜深人静之时,朱祁镇的寝宫之内,屏退了所有人只有小太监柏元颤颤巍巍的跪在朱祁镇的面前。
“他死了吗?”
“死……死了。”小太监颤抖着话也说不利索。
“死了好啊,都结束了,接下来每日你还是其那边送饭,不得让其他人进去。”
“奴婢……明白了。”
看着颤抖的柏元,朱祁镇问了一句:“你很害怕吗?”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柏元深知自己被朱祁镇选中跟着他一起进入寝宫开始,自己的脑袋在别在裤腰带上,随时可能会死。
黑暗中坐在床沿的皇帝,双目如狼:“你为何去了沂王院子里?”
听闻此言柏元磕头磕的更加用力,反复的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是个激灵的小太监,将消息告诉了沂王,朕不可能连带沂王一起处理了,此事总有人知道,是吧。”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可还有告诉其他人?”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柏元马上开始否认。
柏元怕的要死。
许久的沉默和平静,让柏元可以听到自己快速的心跳声,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他死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柏元回想着自己用绳子愣住朱祁钰的脖子,朱祁钰本能的反抗着,但是早已无力气的朱祁钰哪里反抗的了,而这一切就是在朱祁镇开小朝会的时候发生的。
柏元颤巍巍的说:“他说……他说……”
“说什么?”
“他说,大哥,当个好皇帝吧。”
说罢柏元跪伏在地上等着朱祁镇的发落。
朱祁镇仰头看着上方,轻叹一口气:“朕调你去太子东宫,背负着……这个秘密活下去吧。”
他缓缓的躺下,仿佛卸下了所有的担子,又仿佛背负着更沉重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