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溪发现自己的生活进入了一个怪圈,好像从回京以来她就不停地处在流言之中。好的坏的,她自己的或是拉沐家一起的。
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外如是。她姓沐,只要一天还是沐家人,沐家的所有的一切她同样都要背负。
所以,在双鹤堂里看到王夫人的时候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甚至还隐隐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该来的总会来,晚来不如早来。
“见过夫人。”行过礼,沐清溪乖巧地站在一旁,闹出这么大的风波,王家要是还肯认这门婚事她才觉得奇怪,王家人又不像徐氏脑子被驴踢了。
沐庞氏看到沐清溪站在一旁不言不语,暗怪她不知变通。沐骏和王大人的交情摆在那儿,沐清溪若是肯多多亲近王夫人,王家也不至于就会如此匆忙退亲,总要犹豫一二。只要有迟疑,这桩婚事就还有机会。
可惜了,这个蠢丫头。
“清溪,你过来。”沐庞氏朝沐清溪招招手,后者依言走过去,被沐庞氏拉着手摸了摸额发,一副祖孙和合的样子。
“这位王夫人你想必见过的,你可知今日王夫人前来所为何事?”沐庞氏和蔼地问。
沐清溪暗骂沐庞氏阴险,人家摆明着是来退亲的,她本可装作不知情,从头到尾都不必出面。沐庞氏特意让她过来,想让王夫人看在她父母的面子上改变主意。可她也不想想,婚约不是小事,王家也不像现在的沐家这么没规矩,既然决定了退婚必然是思虑再三,不可更改,说不定连王阁老也是首肯的。沐庞氏这么做非但没有任何效果,反而会让王夫人难堪。
王夫人面上笑得温和,心底里也忍不住把沐庞氏埋怨上了。结亲结得是两姓之好,说白了其实是两家的事。这桩婚约最好的就是两家悄悄解了,传不出去,儿女前程也都不会受到影响。谁曾想沐庞氏如此厚脸皮,生生把个小辈扯进来,当着沐清溪的面,让她怎么好意思把话说出口。
“夫人亲自来定是有要紧事,孙女不敢妄自猜测。何况,孙女是小辈,在此打扰恐多有不便,不如先行退下?”沐清溪浅笑着说道。
她没指望沐庞氏答应,但至少要让王夫人知道她的立场。她没那么厚的脸皮,对着一桩本就不喜欢的婚约死缠烂打,沐庞氏喜欢扒着不放是她的事,她还要脸呢,不想奉陪。
蠢儿!
沐庞氏皱眉在心底骂了一句,面上温和地说道:“那倒不必,说起来王夫人也是你的长辈。想当年你父母还在的时候,王大人受过你父亲的恩惠,两家时常走动,还为你和王公子定下了婚约……”
“祖母。”沐清溪听不下去了,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王夫人脸上的笑都快端不住了。
沐庞氏这番话说完,要么王夫人继续退婚,那就是王家不知恩图报,单方面悔婚做了白眼狼;要么就是王夫人把话吞回去,婚约照旧。
想也知道后者不可能。
还是那句话,王夫人不是胡来的人,站到这里就意味着下定了决心,怎么会因为沐庞氏三两句话更改。
“清溪,你要说什么?”沐庞氏慈爱地看着她,眼中有鼓励,有期待。在她看来,王奕家世好,又一表人才,沐清溪对这桩婚事也应该满意的。又是她父母所定,沐骏和杜氏在沐清溪心里是什么分量沐庞氏自认摸得清楚。
沐清溪做出极好奇又有点雀跃的样子,问:“既有婚约,可有凭证?清溪能不能看看?”
沐庞氏连连点头,“有、有!自然有!张嬷嬷……”沐庞氏余光瞥了眼王夫人的脸色,随即唤张嬷嬷上前。从张嬷嬷手中接过一个锦盒,交给沐清溪。
“沐老夫人、沐二小姐……”
沐庞氏面色不悦,沐清溪笑着看向王夫人,“夫人,既是先考先妣所定,清溪应该有权利知道。”
王夫人看着那双清澈水灵的眼睛,里面干净无暇,澄澈见底,没有一丝觊觎和贪念。王夫人原本焦急地心放了一放,她说得对,毕竟是婚约的当事人,她既然知道了,要看婚书和信物也在情理之中,她想。
沐清溪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封锦缎包裹的书信,还有一块镂雕比翼双飞纹饰的玉佩,只不过玉佩只有半块,显然应该有另一块能够与它合二为一。
书信上起头赫然写着“婚书”二字,言明侯府长房之女清溪与王家长房之子奕订立婚约,以比翼双飞玉佩为凭,结尾处签下两家四位长辈姓名,另有见证人姓名。
抚摸着那熟悉的字迹,父亲的铁画银钩,铮铮傲骨,母亲的灵秀婉约,柔情坦荡。一股莫名的亲近感透过纸张将她包围,沐清溪眼圈微热。
当年父亲和母亲订下这桩婚约定然觉得她以后会很幸福吧,她不自禁地想。她甚至能感受到父亲的怅惘,母亲的期许。他们或许不舍,却知道女儿终究要嫁人。既然要嫁,不如嫁个知根知底又有过恩惠的人家,至少女儿不会受委屈。
他们总是希望她过得好,所以,应该不会怪她的是不是?
沐清溪睁大眼,待眼底的热意退去,她回头看向王夫人,若无其事地说道:“清溪有个请求,或许冒昧,但是乃诚心诚意,还请夫人考虑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