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溪又被禁足了,说来郁闷,她自从回了京不是被禁足就是差点被赶出去,这日子当真过得“丰富多彩”,一点也不沉闷。只是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难免回想起兰溪村的平静时光,初时虽然也有沐驰和徐氏安排的人捣乱,却都被暗中保护她的人挡下了。及至后来,二房夫妻俩知难而退,生意上又有三叔的照顾,日子过得竟是难得的顺心遂意。
说起生意,最近事情多,她已经很久不曾过问酿酒的事,也不知道白璧和玄圭打理得如何。但从三叔那边送来的分红看,每个月都在增加,看样子新酿的酒应该行情不错。左右闲着没事,沐清溪开始寻思起她的生意。
这么一直依附于三叔并不是长久之计,最好还是要有自己独立的铺子。客儿渐渐年长,将来读书或是交际都需要银子,总得为他打算一二。她可不觉得沐庞氏和二房会有那么好的心思为客儿留出应有的产业,不说别的,母亲的嫁妆和父亲遗留下来的东西可都还攥在沐庞氏和二房的手里呢,她回来这么久也没人提要东西还给她。
求人不如求己啊。
只做酒铺的话经营的东西有限,若说与酒有关的,无外乎酒楼。三叔名下的酒楼本就不少,真要开酒楼那就是抢自家人的生意,没这个道理。沐清溪想的是把酒铺独立出来,然后把心底里琢磨良久的那个法子做起来,若是能成,她就可以安坐家里等着数钱了。只不过,现如今条件还不够成熟,只能慢慢打算着,先把酒铺做起来。
酒这种东西年份越久越是香醇,像她之前挑的桃花曲和荷叶曲归根结底都是讨巧的,胜在“新鲜”二字,真要跟陈年佳酿那就露怯了。思来想去,选了几种酒谱誊到纸上,唤来珠玑交给她,“把这封信送到小院去,嘱咐白璧和玄圭掂量着酿出来,不要坏了酒性。越快越好,酿出来先放着,这酒得养,日后有大用处。”
“是,小姐。”珠玑说完踟蹰不走,沐清溪疑惑,“还有事?”
珠玑为难地点点头,“春雁这几天一直魂不守舍的,也不知是怎么了。”
春雁?
清音阁的事之后她还真没见过春雁几次,想着她受了惊,歇息几天也好,怎么几天没见还出事了?
“我知道了。”沐清溪点点头,不等她传唤,人却自己来了。春雁今天穿着松花色的常服,不施脂粉,容颜称得上清丽,沐清溪再一次觉得自己的丫鬟都长得很好看。
“正要找你过来,怎么听说你最近都闷在屋子里不出门?身上不舒服?”沐清溪问。
“不、不是,回小姐,奴婢早就好了,今日过来,是、是……”春雁看起来难为情得很,暗地里把那人臭骂了一顿,这种时候,她为何要在场啊!
沐清溪越发好奇,她这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难不成是有什么事要求她?
“有什么事你直说。”
“小姐,景王府侍卫龙一求见。”春雁还没开口,锦绣锁着眉进来了。
沐清溪下意识地看向春雁,只见她低着头,隐约可见面泛桃红,双手更是紧张地搅在一起。沐清溪顿时目瞪口呆,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按规矩女子不见外男,尤其沐清溪还没出阁。不过对象在换成景王府的人之后,这规矩就没什么人在乎了。沐庞氏一边埋怨景王做事不合礼数,一边叫人往清晖院通传。有心想询问几句,却被龙一不轻不重地堵了回去。只是,龙一这一来,她心里难免又打起了小算盘。
景王殿下似乎十分看重沐清溪?果真如此,王家那门亲事退掉也是好事。
清晖院里,沐清溪挑在正堂见了龙一,“龙侍卫过来有事?”想起龙一背后的主子,那尴尬的一夜不自觉地浮现在脑海,沐清溪多少有些不自然。
龙一奉命而来,将手中的一个锦盒递了过去,目不斜视道:“臣奉王爷之命将此物转交二小姐,请过目。”
赵璟送的东西?
沐清溪下意识地不想接,但是龙一把东西举着送到她眼前,她又不能不接,只好让锦绣接了。
“景王殿下这是何意?”
龙一见她没有打开的意思,只好提醒,“还请小姐打开一看便知。”
这么神神秘秘的,有古怪?八壹中文網
锦绣将锦盒打开,待看清了盒中之物,登时倒抽一口冷气,失声喊道:“小姐,是白玉琉璃珠!”
“什么!”
沐清溪站起身一把抢过盒子,只见方方正正的檀木盒子里,一颗光华流转的玉珠置于其中,底下是明黄色的锦缎,那珠子有成人男子拳头大小,是以整块的蓝田白玉雕琢而成,散发着柔和而瑰丽的光晕。更妙的是,珠子中心处以粉色琉璃嵌入,绘制成一株灼灼桃花树,飘扬的花瓣点缀在白玉中,栩栩如生。整块的蓝田玉本就价值连城,而琉璃在大梁朝尚是稀罕物件儿,可谓有价无市,更别提如此高超的技艺手法。这样的白玉琉璃珠整个大梁朝怕也找不出第二颗,但是,沐清溪对它熟悉得很。
“怎么会在你手中!”
这珠子是汉代工匠大师鬼工生平最为得意之作,后来因缘际会之下被她的外祖家杜家得了。当年外祖父对母亲极为宠爱,见母亲喜欢,便将这珠子做了她的嫁妆之一。成亲当天要从新娘子的嫁妆中取出几件摆在新房的院子里一天,以示夫妻成为一家人,一体同心。这颗珠子当初便被摆在父亲和母亲的清晖院中,后来被好事者传扬出去,不知惹得多少人艳羡,直到如今提起来怕也没人不记得。
她幼时贪玩,时常拿着这颗白玉琉璃珠踢着玩,有次不小心伤了脚才被母亲收了起来不许她再胡闹。后来能玩的物件儿太多,她就把它抛之脑后了。不想,再见它却是在此情此景之下。
“二小姐容禀……”
沐清溪听完前因后果,咬着牙笑得讽刺,徐氏和沐驰这两个畜生!母亲的嫁妆十成十在二房手里,不必说,父亲的遗物也一样。只不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徐氏糟蹋了多少!
她的好二婶和好二叔,竟然穷到了这个份上,靠着当她父母的遗物过日子!
沐清溪想起及笄礼那日沐清菀和徐氏穿戴一新的衣衫首饰,险些把嘴唇咬破……她一定会让她们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代我多谢景王殿下,”沐清溪淡淡地说道,“不知此物价值几何,总不能让王爷破费。”
龙一岂会跟她要银子,回去还不得被一鞭子抽残,“在下并不知晓,此物乃王爷带回。”
不待沐清溪开口再问,龙一又道:“沐小姐,在下此来另有一事。”
沐清溪只好随着他转开话题,“龙侍卫请讲。”
龙一看了眼春雁,后者低着头不肯看他,他眼底闪过轻笑,对沐清溪道:“在下对春雁姑娘一见倾心,再见倾情,特向春雁姑娘求亲,还望沐小姐允准。”
即便先前有点猜测,沐清溪也被他这番话惊着了。
“你、你跟春雁?”谁来告诉她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时候看对眼的?清音阁里?沐清溪看向春雁,恰好看到春雁抬起的脸霞飞双颊,目光落在龙一身上一触即离。这下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根本就是两情相悦啊!
“春雁虽然是我的丫鬟,但是婚姻大事你情我愿最好,此事我须问过她,待日后再给龙侍卫回复可好?”沐清溪道,没急着答应,她觉得还是得先问问清楚得好。
龙一本也没想着今日得了准信,是以也不曾失望,告辞过后便离开了。
沐清溪拉着春雁仔细问了才知道,原来早在宝严寺龙一就对自家丫鬟动手动脚了。赵璟三更半夜跳她窗户,他家侍卫就干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她家丫鬟,果然是仆肖其主,上梁不正下梁歪!
看春雁明显不是无意的样子,沐清溪也不会做那打了鸳鸯的棒槌,只是,总不能这么容易就算了!
春雁退下之后,她才沉下心来开始琢磨父母遗物之事。手边的白玉琉璃珠光华熠熠,触手温润,跟小时候见过的一模一样。它曾被摆在楠木架子上受人追捧,却不料这么多年过去,明珠蒙尘,被人从当铺中赎回辗转回到了她的手上。
有些人鸠占鹊巢久了,便以为那巢真是自己的,该让他们醒醒了。
她不自觉地咬咬唇,总觉得赵璟是故意的。这颗白玉琉璃珠是母亲遗物,她根本无法拒绝。只是一旦收了这颗珠子,就意味着她又欠了赵璟一次。之前的事尚未理清,反而牵扯越来越多,她已经离初衷越来越远了。
龙一回到景王府,心情好了,步调轻快,被路过的侍卫看到,还以为他捡了几万两银子回来。入得书房,恰遇赵璟刚刚议完事,景王府属臣鱼贯而出,龙一入内复命。
赵璟看着自家侍卫这副春风得意的样子,甚觉刺眼。
“北狄使臣将至,你跟贺子琦前去迎接。”赵璟淡淡地说道。
龙一顿觉眼前一黑,北狄使臣走了好几个月还在路上,他这一去接得啥时候才能回来,他还想早点娶媳妇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