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眸中满是乞求:“王妃莫要生气,也莫要去找王爷为瞿峰讨什么公道,瞿峰无事。这伤,养两天,也便好了。”
“既然如此,我问你,这伤,是不是因为我?”
他眸色一滞,垂下头去:“王妃说什么?瞿峰身上的伤不计其数,怎么可能是因为王妃?”
“就算其他不是,最近的两次鞭伤,也肯定是因为我吧?”
他垂目不言,我便继续说,“我坠崖之前,你私自放我们走,钟子阜肯定告你的状了吧。这次,你伤在红殇手下,又丢了无殇剑,杨月就一点也不怪你?”
瞿峰忽而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我,坚定无比:“什么也瞒不过王妃。一切都是瞿峰不好。瞿峰背叛王爷,本就是瞿峰的错。背叛就是背叛,无论何种原因,背叛都是不能被轻易原谅的。瞿峰受罚,心甘情愿,没什么委屈。”
我坐下来,再次拾起伤药,一边细细地为他继续上药,一边听他叙说他和杨月的渊源,“昔年,瞿峰在三岁时,满门被灭,一时间,我便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瞿峰便在一位世伯的介绍下,拜了师,从此学艺十几载。想必王妃也知道,我与晋王侍卫林墨是同门吧。当时,林墨因每次在师父面前比试切磋总是略输我一筹,便心存记恨,欲置我于死地。一日,他将我骗至悬崖边,说师父找我有要事交待。我去后,他便暗下毒手,将我打成重伤,丢下悬崖。”
“那时,我以为自己死定了。不想,自己一觉醒来,居然躺在成王府的厢房中,并且那时我也才知道,自己整整昏迷了半月之久。成王殿下遍请京城名医,为我治伤,又不惜重金,寻珍奇药材,才勉强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后来,即使我醒过来了,却全身筋脉尽断,生活不能自理,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王爷那时也不急,只让我放心好好休养。就在那半年里,我依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无忧日子,但那种日子,并不是我想要的。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废人,并且,都快要疯掉了。王爷帮我找了好多对经脉有研究的名家,在我身上施了好多针,就在他们的精心护理下,半年后,我居然奇迹般的好了起来,武功也更胜从前。”
“我才又知道,那半年里,王爷私底下帮我查清了当年杀我全家人的幕后凶手,并且帮我报了仇。”
“我知道,王爷有心招揽我。但王爷既救了我,又帮我报了大仇,我也自是愿意也王爷出生入死,在所不惜。王妃,其实王爷是位明主,他日若能主掌南裕江山,必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皇帝。只是,他有时太寂寞,也太执着了些。瞿峰跟随他多年,还从未见过王爷对其他任何女子如此这般过。所以……”不知怎的,说着说着,话题居然又回到这上面来了。真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又无可奈何。我将手中的伤药放下,暂时歇一下酸痛的手腕。可我却发现,瞿峰虽然一直在平静地跟我说着话,他的身体仿佛在抖个不停,好像冻的不行。我一蹙眉:“瞿峰,你很冷吗?要不要我把炭火在挑旺一点?”
他却与我又拉开了一些距离,舌头开始打结:“已经……已经很暖了。你莫要挨我太近就好了。……还从来没有,哪个姑娘如此对我这般过。”
闹了半天,原来还是害羞。我就那么像喜欢占美男便宜的人么?好吧,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但是,我也不是谁的便宜都占的好吧?为了尽早完事,我再次将他一把拉过,也顾不得他害羞不害羞了,我一个大姑娘都厚着脸皮给他上药了,还想怎么样?他又要动,我一边按住他的胳膊,一边给他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瞿峰啊,我这个人呢,自我感觉人缘还不错。日后,你若是遇到了中意的姑娘,便告诉我,我替你去说亲。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再难搞定的姑娘,我也有信心帮你骗到手。”
刚刚说完,脊背蓦然一僵,他沉默了一阵,我也做好了最后的工作,给他上好了药。他还是没说话,独自默默地将衣服穿起,只是刚刚穿到一半,我拿起他的外衫刚要给他套上,“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踹开,反弹两下,宣泄着来人无言的愤怒。明黄的衣袍,墨发玉带,俊美的面上不起波澜,负手而立,默默地望着我们,那眉眼之间,分明刻着无法理解的滔天怒火,即使,他什么也没说。瞿峰当时情急之下便抱拳单膝跪地,一副请罪的模样,连带着一边白瓷盘上的红枣核桃糕摔在地上,瓷盘粉碎,滚落一地,尽染灰尘。“王爷!您莫要动怒!此事绝非您想象中的一般!属下……属下绝无对王妃有任何非分之想!万望王爷恕罪!”
瞿峰言词恳切,句句急促的几乎要泣血,生怕杨月不相信我和他的关系。我却十分无所谓,我为什么一定要杨月相信呢?他相不相信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从来不是什么成王妃。甚至,我都不清楚自己和他现在又到底算什么。杨月仿若不经心地垂目望了一眼滚落在地上沾满灰尘的点心,对瞿峰的辩解又仿佛毫不在意,却是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我,大概想从我脸上捕捉到一些他想捕捉的东西。我又不怕他,也一瞬不瞬的与他对视。我透过他那双深邃的双瞳清楚的可以感觉到他心底被强压住的火气即将破体而出了。良久,房间里的热气缭绕,我都可以感觉到自己后背仿佛湿透了。不知是热的,还是心焦。即使我理直气壮,即使我毫不畏惧,他这样的目光,让我很没有安全感。因为我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想做什么。最后他却勾唇一笑,眼底泛起一片寒凉,语气十分轻缓,“本王倒不知,王妃何时这般爱护属下了。”
我看了一眼还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半敞着胸膛的瞿峰,不加忌讳的随手抄起一件不算华丽的毛裘,披在了他的身上。懒懒的一抬眼帘,“我爱护的不是属下,是朋友。”
“朋友?”
杨月闻言,笑意更甚,“成王府中,王妃何时有的朋友,本王竟不晓得。”
我一扬眉,诚心挑衅道:“我喜欢,怎样?莫说一个侍卫,只要我喜欢,就算是小厮,马夫,车夫,婢女,厨娘,就连侧妃娘娘,我都可以当成朋友。王爷有异议么?”
不知不觉中,我早已踏步向前,立于他身前,气势不减的与他对峙。冷冷的目光射下,薄唇微动,“但是遥儿,你如今顶的是成王妃的头衔,无论和谁交朋友,本王面上,可是很不光彩的。你要整个南裕臣民,如何议论本王?”
“既然如此,那就烦请王爷,将这贵重的王妃头衔摘去。孟芊遥身份卑微,不识大体,担不起这王妃的名头。”
胸前的衣襟随着他胸腔的起伏剧烈震颤着。我知道,我把他气坏了。但我说的从来都是心里话。忽而一拂华丽的广袖,避开和我的对峙,终于正视地上的瞿峰,生冷道:“瞿峰,不知检点,扰乱尊卑。深夜再去府库受罚,你可心服?”
瞿峰居然头也不抬,回声领命:“瞿峰心服,甘愿受罚。”
杨月仿佛这才算多少出了口怨气,抬腿就要离开。但是,我哪里是那么随便让他欺负的人?惩罚瞿峰就是打我的脸!一把扯住他的衣服,他回首看我:“做甚?”
我也努力地沉了口胸口的怨气,但还是抑制不住嗓子深处的颤音,“杨月,要罚就罚我。是我做好了糕点给瞿峰送来的,他根本不知道。我也是看到他浑身是伤,才主动要求给他涂药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就是鞭刑么,我孟芊遥一样可以扛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