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取心血之时,甚至在那时,我都没有醒过来。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这次的剧痛不同于以往,那种由内而外撕扯的感觉,仿佛要将我全部的生命抽走。我只是迷迷糊糊地躺在榻上,不住地喊着痛,然后渐渐地意识开始混乱,渐渐的忘记了自己是谁,来自哪里,现在又在哪里,我自己又在干什么?什么都忘了,忘的干干净净。那一刻,我好像都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负累牵挂,都全部卸除了,好轻松啊。可是这安稳并没有持续多久,我的身体仿佛被人不住地推着,左右摇晃着睡的十分不舒服。我不想理他,只盼他能快点停下来,让我好好休息,再无任何负担的睡下去。最后那摇晃不但没有听,好像还有声音在我耳边不住地吵着,吵的我很烦躁。那不停的呼喊,一声又一声,真是让人心烦的很。本来听得不甚清晰的声音,在不住的呼喊中渐渐落在耳中仿佛明了起来。“孟芊遥,你醒醒!快醒醒!听到没有?喻飞影的毒已经解了,他在找你,他在等你,你听到没有?快点醒过来!不要放弃,听到没有!”
喻……飞影,他是谁?我呢,又是谁。那声音又在耳边不停地吵,吵着吵着,又渐渐地听不到了。忽觉天灵处涌入一阵清明之感,让我顿觉身心清透明了,连胸口的疼痛都变弱了。犹如本身在迷雾重重的深山之中,一阵清风化雨涤澈心间,豁然开朗。有个十分空灵的声音在清朗的山间回荡,“孟芊遥,你本非这个世界的生灵。你既来了,便有你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大事未成,何谈言去?轻言放弃是弱者的行径,孟芊遥从不是一个容易被打败的人。你说是不是?”
我是要死了吗?竟然都可以听到神仙的声音了。我努力睁了睁疲累的双眼,视线中两个熟悉的人站在我的身边,仿佛在说着什么。我没有精力去理会,闭上双眼又继续睡了很久,直到被清晨嘹亮的鸟鸣唤醒。晨光熹微,天色微亮,神思回转,我终于理清了思绪。经过三次取心血的过程,我终于活下来了。起身打开窗户,东方的红霞布满半片天空,金色的阳光从云中射出,温暖大地。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一切劫难,是不是都将烟消云散了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循声望去,春华依旧一袭素衣淡然的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几样可口的吃食。我摸了摸肚皮,还真是饿了。“你醒了?”
他淡淡问候了声。“嗯。”
我微微一笑点头回应着。“喻飞影的毒已经解了,完全解了。你也活下来了。”
他没等我发问,便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语言精炼简洁的告诉我了。我抬步走过去,坐到桌边,将筷子两根并齐,欲要下手,忽想起一事,复抬头看他:“那,他身体其他方面呢?”
春华面不改色道:“经此一事,有此结果,已是上苍垂怜。”
虽说也是意料之中,但是他这么一说,还是忍不住地失望,心也跌到了谷底。他还活着,本应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可谁也不知道,骄傲如他,失去他最值得自己骄傲的依仗,会不会恨我一辈子。照顾他,我心甘情愿,就怕他,会受不了。想起他前日还勾在唇角迷人的轻笑,心又瞬间沉重起来。以后,他是不是不会笑了?“怎么不吃?有些事,不是你尽力就能做好的,也不是你担心,就能改变的。你该换个思路想想,最起码,你们现在都还活着。这已经够了,不是么?”
将筷子置于碗边,“对于我,自然是够了。可对于他呢?他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了。”
“不。他还有你,有一个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你。”
我一阵沉默,有我,又有什么用呢?我相信,没有人愿意用一生的自由去换一个全心全意为自己的人。因为别人再好,终究是别人。自己的身体,是任何东西都无法代替的。春华静静地看我吃了一些东西,虽然不多,但也没有强求我再多吃一点,躬下身子,手脚利落的收拾起碗筷来。“昨天,是你救了我吧?”
本事淡淡一问,他收拾碗筷的手蓦然一滞,转头看我,也不曾敷衍欺瞒道:“你竟知道?”
我摇摇头:“我只是觉得,眼下最有可能救我的人,就是你。而且,你跟了倾桐多年,这算卜之术应该也多有涉猎吧?能告诉我,我为什么会突然到这个世界来,又和红殇互换吗?还有,红殇为什么会和我长的那样相像?”
春华抿唇,眼神流转之间,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必问了。我不会说的,有些事情,你需要自己慢慢去找答案。并且,所有的事,既然发生了,便一定有它发生的道理。你和喻飞影苦尽甘来,需要珍惜的是当下。”
许是怕我再开口问他什么,便端起碗筷头也不回地出去了。我恢复了一些体力,想要出门去看喻飞影。稍稍整理了一番,便出了门。在走廊里,我又遇到了千胜老头。他似乎也在朝喻飞影的房间去。上下扫视我一眼,道:“去找他?”
“嗯。”
长袖一挥,“一起吧。”
将喻飞影房门推开,他还在睡着,即使听到房门乍开的声音,他仿佛也没有反应。我回头看了千胜老头一眼,他也是带着些许疑惑,却又突然一副了然的模样,对我附耳轻声道:“他已经醒了,只是在装睡。我先出去,你自己应付。”
说完,便一点也不仗义的潇洒远去了。我心下十分忐忑地走到床边,靠着床沿坐下,想伸手摸摸他的脸,还没触碰到,薄唇似动非动地浅淡着说了一句:“别碰我。”
手指像触电般缩回,心中的那最后一丝坚强还是坠落下去。他还是恨我了。不过,我不怪他。易地而处,我也未必会毫无芥蒂的原谅他。他认为我自私也好,蠢笨也罢,总之,他活下来了。即使以后都要在这种十分卑微的艰难处境中活下去,也有我陪着他。他忽而睁开了双眼,愣愣地看着我,“告诉我,谁是那个心明澄静之人?”
我一时哑然,在替他解毒之前,我甚至都忘记了这方面该怎样编造一些靠谱的言辞瞒过他。“还有,昨日千胜给我解毒之时,你去何处了?……还有,你一早就知道,解毒有很强烈的后遗症,甚至会全身瘫痪,对不对?”
他,竟真的什么都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