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有所失必有所得,或者尖锐点的来讲就是,一报还一报。
你在这条路上改变了什么,那条路上便有相应的报复在等着你,公平极了。
容若考虑过,是否要将这样的道理在这个时候告诉木婉晴。
他可以选择欺骗或者谎言,就像是他承诺给木婉晴那样的,只要你想,我可以让你一辈子沉浸在有他的美梦中。
可这一切,真的是木婉晴要的吗?
他不想骗她,残酷的现实与安逸的美梦,无论要哪个,都该由她来选。
木婉晴紧紧的抓着容若的手臂,指甲都抠进了他的手臂里,容若却沉默着,什么也不说,没有催促着她放手,更没有呼痛,只是静静的,等着她想明白。
“我恨你。”木婉晴喃喃自语着,她恨容若为什么要去救太子,按照他的说法,只要他不就,徐梓卿那里就不会出事。
容若听着她这话,身子一僵,脸色却越发的白了。
“可是,我没办法恨你。”木婉晴眨了眨眼,松开了手,抬眼看着容若,“你救了我。”
她哪怕自己死也不愿意看到那个人死,但这是她的决定。对着别人来说,不管她的命重要也好,不重要也罢,顺手也要故意也罢,别人救了她,这已经是既定事实了,她不能怪人家。
她不能迁怒于容若。
何况,容若做这件事时,根本没有预料到这些后果。
“你是我的恩人,我欠你一条命。”她动了动嘴角,想要勉强挤出个微笑,结果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倒是不争气的眼泪顺着脸颊不停的滑落,怎么都止不住。
“我想活在梦里,”她看着容若,努力的想要笑着,可是声音都带着颤音,“可如果我活在梦里,跟着那个假的他在一起,那这个真的那个他,该怎么办?”
“他活着,或者他死了,他都在我这里。”木婉晴颤巍巍的说道,她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她很努力,一字一句的都努力让自己维持着平静,可越是这样,便越显得支离破碎岌岌可危,仿佛一触都会碎掉。
“我不该逃进梦里,忘记真实的他。这是一种背叛,我,我不能做。”木婉晴看着容若,露出一个充满泪水的笑容,“谢谢,真的,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明白这些。
容若看着她这样子,只觉得连呼吸都不能,一伸手抱住了她,“你想要做什么?我帮你。”
他这么多年近乎于神经质的守着那条线,不越雷池一步,就是怕遭到天道的报应,就是想逃离梦中的命运,就是不想重蹈覆辙。
那个可如今他却什么都无所顾忌了,他只想着,哪怕是逆天,他也不想再看到她这样绝望。
“我不知道。”木婉晴趴在他的肩头,无意识的低语道,“我也想知道,我想做什么。”
他不在了,她想做的事情都没了意义。
可是,似乎就此逃避、沉溺,也都不对。
她靠在那陌生的怀抱里,只觉得头晕眼花,最后她疲惫的闭上眼,“我,想见见,见见他一直,一直生活的地方。”
她现在脑子里能想到的,却也是这么多了。
容若抱紧了她,答应道,“好,不过你得先吃饭,要不然这样子,怕是连一步都走不了。”
她倚在他肩上,没有说话,睡着了。
容若再让木家人进去的时候,玉钏和抱琴见着昏迷的木婉晴都吓了一跳,若不是畏惧容若的名号,这两个女人怕都是要揍他了。
“只是睡着了,给她喂些汤药,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容若站在窗前背对着床说道,玉钏和抱琴端了熬好的素粥来,慢慢的给她喂着,果然没有再吐。
木婉晴从来都没有绝食过,只是先前吃什么吐什么,这才迅速消瘦下来的。若不是这样,也不会让玉钏觉得女儿中邪了。
眼下见着能喂进东西,玉钏喜极而泣,放了碗让抱琴接着喂,自己走过去正要朝容若道谢,却见着他先一步张口,“金银珠宝对我没意义,不用想着给我钱了。我救她是因为有必须救的原因,你们不需要知道,也无需感谢。”
“是。”他这么一说,玉钏真心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只能心里头暗道天师果然是不同凡响啊。
嗯,总之,跟着这位在一起,似乎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了。如果说一般初次见面的人只是客气的保持距离的话,那他就是直接跟人划出三丈远的距离。
玉钏这里忙着照顾女儿,没有太多功夫跟容若客气,而容若也是一副没事不要烦我的样子,所以给着他在桌边供上茶果之后,也就没有人再凑上前来说话了。屋里头人来人往,他那么一尊大神杵在那里,竟然没有几个人注意得到他。
果然关键的时候还是要符咒作用,容若看着衣缘上的符文松了口气,端着杯茶坐在床边看她们给木婉晴喂饭喂药。他一直不喜欢跟人牵扯过多,所以衣物上都有特别的符咒,很多时候哪怕他在最重要的场合站了半天,也有很多人忽略他。
他喜欢不被瞩目的感觉,这样会少许多麻烦。
趴在椅子上看着木婉晴昏昏沉沉的睡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是不是也需要给她做这么个东西?
有的时候,被瞩目的多了,多半要出事的。
终于,房中的人来来回回,将着她喂完又梳洗完毕,这才给她盖上被子鱼贯退出。
所有人都忘记了喊容若出来,而容若也没打算走,等着别人都出去了,他才伸了个懒腰,走回床边,坐在那里细细的看她。
果然,瘦了很多,小脸被擦干净之后,看着却更加的可怜了。
自己告诉自己,只要看看就够了,可是靠近看了一会儿之后,却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小心的摸上她的眼睛。
“果然,眼睛都哭肿了呢。”容若喃喃自语道,伸手帮她按了按,看着她在梦中不舒服的皱了皱眉,想了想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符纸,然后咬破自己的食指写了起来。
他有随身带符纸的习惯,却没有随身带丹砂的习惯,所以临时想要写符篆就只能咬手指了。他这人怕疼,平时一年也难得咬上几回,可如今却是都家常便饭了。
写完符篆,在着她眼前烧成灰烬,捏着那符灰在着她眼前一抹,看着那黑眼圈消去了不少,脸也没有那么肿了,顿觉得顺眼多了。
“果然,最近频繁到血都不容易止住了。”容若看着她的床那么大,索性拖了鞋子躺在她里侧,慢慢的吮着自己的指头止血。
他不是占她便宜,而是,真心有些头晕。
不管法力多高,他都是血肉之躯,之前那场召雨还没补回来呢,这几天又是拼命推算,他这副躯壳可是真累了。
容若靠在那里看着木婉晴,本来只是想歇歇的,可是不知不觉就眼睛皮合在了一起,歪着头的在那里睡着了。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因着没有做梦,所以这一觉睡的酣畅淋漓,等着睁眼时还有些迷糊的分不清东西,直到反应过来那直愣愣等着自己的眼睛是谁的时,才猛然吓出了一身冷汗,终于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我不是故意的。”容若大叫着做起来,然后拼命摆手,“我没有占你便宜。”
虽然他之前对她是有些口无遮拦,可本质还是很纯的。
木婉晴睡了一觉,起来无论是精神还是脸色都好多了,她用一副认真到让他有些毛骨悚然的眼神盯了他一会儿,然后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他也这样睡过。”
“呃?”容若没明白她在说什么,正想要掐指一算,却被她按住了手,“不要动。”
“什么?”容若觉得自己真的睡得太久了,脑子都不好使了。
木婉晴按着他的手靠近了他,请求道,“变成徐梓卿的样子给我看看,好不好?”
容若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细小的锐物刺了一下,疼的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可脸上却还带着笑,“好。”
只要是她要求的,他照做便是。
“闭上眼。”
“好。”
他闭着眼,感觉到她柔软的手按在自己手背上,然后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到有一个温暖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唇。
非常短暂的一瞬间,但是却仿佛是他等了一世的东西。
咔哒,他仿佛听到冥冥之中有什么扣在了一起,那停摆了许久的东西又哒哒的走了起来。
当年,那人在花树下,便也是这般感受吧。
他有些恍惚的想着,然后正看了眼,看着她透过自己在看另外一个人,“这个,是那天早上我该给他的。”
木婉晴看着那张记忆中的脸,那天自己也是躺在这里看着他在自己旁边睁眼,他离开的时候,被自己叫住回首看自己,她很想扑上去给他一个吻,但碍于少女的羞涩最后还是忍住了,想着下次见面再说了。
然后,便没有了下次。
若早知道那是最后一面,她肯定会亲亲他,然后告诉他我: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