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回去的时候,已经大半夜了。
穿行在密林时,他觉得自己有些像孤魂野鬼,虽然有着形体,但是却跟贵一样不被人注意,来去旁边人都不会有感觉。
这是他想要的,他怕与人有太多牵扯会让自己承担过重的负担,可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从心里头惧怕,围绕自己的人就算熙熙攘攘,却都为名为利而来。
那比孑然一身更孤寂。
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辰,它们恒古未变过,不知道是否与自己一样,也深切的感觉到疲倦多。
容若第一次,萌生出如何想办法断了传承这种事。
不过,貌似很难。他想起梦中的那个男人,皱了皱眉头,这也许是他与自己唯一的相同点了。不过他穷其一生也没找到法子,自己看起来,似乎也不会幸运到哪里去。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想着,慢悠悠的晃到了家门口,本以为没有人了,谁想到一抬眼,却看到高高的台阶中间,有一团小小的火光。
木婉晴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等他,旁边放着一盏灯笼。
不知道为何,所有的烦恼忽然就烟消云散了,存在与否似乎都不重要了,他抬头看着那尚未发现自己的人,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这么孤单的夜里,竟然还有一盏灯是为自己而亮的。
真是令人暖心。
容若慢慢的走了上去,等走进了,才发现木婉晴抱着膝盖在那里睡着了,他想了想,停下来坐在了她旁边,没有惊动他。
安静的夜里,不知名的虫子咕咕的叫着,容若学着木婉晴的样子。
“怎么醒来了?”他看着她有些发红的眼,笑着问道,“做噩梦了?”
“我不知道。”木婉晴抬起头来,看着苍茫的夜色,她在梦中梦到了徐梓卿,不知道这算是美梦还是噩梦。
容若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木婉晴在那里呆坐了一会儿,直到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这才猛然惊觉,回头看了一眼容若,顿时恢复了正常,抱怨着问道,“干嘛回来了不叫醒我。”
“我又不知道你在等我。”容若故意笑着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喜欢半夜里跑这里睡觉。啧啧,这里这么高,万一你睡着滚下去脸挨地,那下次要除妖我直接把你送出去就够了。”
“师父!”木婉晴没好气的叫了一句,深深的为容若的不靠谱无奈,但是见着他总是笑脸,又没办法生气,只能兀自嘟囔着,“我还不是为了坐高点能一眼看到你回来。”
“为什么等我。”容若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越发的喜欢将她头发弄的乱糟糟的感觉。
因为是晚上,木婉晴并没有挽发,梳洗过后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肩上,摸上去又细又软,像是春天的燕草。
木婉晴本来是想跟容若谈自己今天见到的事情的,可是她回来时已经够晚了,谁又能想到容若竟然回来的比她更晚。看了看月上中天,木婉晴觉得这个时间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机,于是便没有说,只是嘟囔,“你半夜不回来,谁知道你出了什么事,我当然要等你了,还需要为什么嘛!”
听着她的抱怨,容若笑的很开心,顺手从后面揪了揪她的头发,“行了,我回来了,去睡吧。”
“那当然,不用你提醒我也会去的。”木婉晴打了个哈欠,揉揉腿想要起来,却在容若脖子上发现了牙印,当下一愣,“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容若一愣,顺着木婉晴的目光往下调,这才意识到自己脖子上被人留下的痕迹。
“这是什么?”木婉晴疑惑的伸出手去摸了摸,然后皱着了眉头,只觉得这痕迹不像是被虫子咬的。
容若看着她蹙眉思索的样子,玩笑心大起,当下咳嗽了一声,然后一本正经的说,“被人强暴了。”
木婉晴愣住了,坐在那里像是一尊僵化的石像。
“哈哈哈哈哈,”容若见状,忍不住撑着手在那里笑了起来。木婉晴愣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被耍了,当下扑到了他身上,扯着他的手想要看清楚那痕迹到底是什么,“你又作弄我。”
“没没没,真的是险些啦。”容若很不在乎面皮的说道,然后看着木婉晴半攀在自己身上的样子,眯着眼睛笑着看她,“好徒儿,你再这么下去,我可就当你也打算当众非礼我了啊。”
“你的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木婉晴伸出手指,狠狠的按了按他的伤口,有些生气的说,“十句话里头不知道哪句才是真的。”
“我真的被女人非礼了。”容若笑眯眯的说道,“身心受到了极大的摧残,你要不要安慰我一下?”
“得了,说不定去哪里跟女人鬼混了。”木婉晴不满的嘟囔着,觉得今晚上的容若很不对劲儿。
“也差不多。”容若也没辩解,点了点头,笑嘻嘻的问道,“如果是的话,你会不会不舒服?”
“会有点不舒服,”木婉晴想了下容若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样子,皱了皱眉,老实的承认道。不过旋即又摇摇头,“但是仔细一想,却也觉得没什么。师父你多少岁了?有二十了吧?正常人都做孩子的爹了呢,师父有女人也不奇怪。”
“不过这是在宫里头,”木婉晴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
“徒弟,你真可爱。”
“喂,你别乱抱啊,小心我一脚把你踹下去。”木婉晴有些着急的威胁到,却引得容若一阵笑,“你这是想弑师啊。”
“我要真想弑师就该不管你,”木婉晴费劲儿的拉着他的胳膊,无奈的哄着,“好了啦,快起来,我去给你找药擦伤口,瞧你弄的那,都破皮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伤风。”
那天晚上之后,容若便觉得这宫里头住的郁闷,想要离开,但问题是,由他主持修订的历法刚编了一半,不好就此抽身,只能搁置下。
木婉晴那夜里无意中窥到了皇帝与着昭阳公主的畸恋,心里头颇为不舒服。对着皇帝陛下变态的占有欲,木婉晴唯一的想法就是,幸好徐梓卿不知道。
这个时候,便看出死人的好处来了。
他幼年丧母,所以母亲在他心目中一定是个很圣洁的形象,如果会被颠覆的话,他会受不了的。
相较之下,太子却要辛苦许多了。虽然皇帝并未严明,但是很显然皇后娘娘在着那一系列故事中,并非全然无辜的存在。
甚至,木婉晴怀疑皇后娘娘那莫名其妙的早逝,或许都跟其中脱不了干系。
所以,想到那天晚上赵瑾的脸色,木婉晴充满了深深的同情。她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便是,赵瑾自小都与普通人不一般,他受的教育早就将他的心性磨练的异于常人,所以大约是能熬得过去的吧。
不过说到这个,木婉晴就想到了赵柔芳,她才恍然大悟的发觉,赵柔芳侧面的某个角度,像极了昭阳公主。
怪不得她能如此受宠,一方面是因为她手段了得,一方面恐怕却也是因为那张脸的缘故吧。
木婉晴想到这些,在跟惠妃闲聊时无意中提起了这些,惠妃听着却是大惊,有些失态的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木婉晴这才意识到,按照时间来说,自己是应该完全不知道昭阳公主的长相才对,这些话是有些唐突了。
不过,幸好也有理由搪塞,她当下装出好奇的样子说道,“陛下前些天下令,说是在皇陵东侧要为昭阳长公主留出墓地,并且择日迁坟,来找我们算日子了。我去帮忙,看到有一副帛画绘的女子跟淑妃娘娘很像,便顺口问了一句,有人说是昭阳长公主,不过我也没敢多问,这不是好奇的来问你了。”
“公主年轻的样子,我没见过,不过后来她来过宫里头几次,我见过她为人妇的样子,倒是跟着淑妃是有几分相似。”惠妃点点头,装作无意的说道。实际这个她早就发现了,要不然也不会教给赵柔芳那么多东西。
“说起来也奇怪,历代公主出嫁,陪葬在父亲身边的不少,但是陪葬在兄长身边的却不多。”木婉晴装作好奇的笑笑,“我听说徐家人也是不愿意迁坟的,但是好像畏惧陛下,最后也同意了。”
这事情倒有其事,实际上为着这些方位啊时辰啊之类的小事来烦容若的不少,木婉晴一眼看到昭阳公主的,还是因为她是徐梓卿的母亲。
修建皇陵是一个非常浩大的工程,一般由皇帝继位开始修建,一直修建到皇帝驾崩。其中也不止埋葬皇帝一个人,实际上当朝的重臣,文武百官,过世之后得以配享皇陵的人有许多,外嫁的公主因为身份过高,也极少有葬在婆家的,多数最后都回到娘家与父亲葬在一起。
例如先皇的陵寝中,先皇的十一位女儿,除了三位早夭的,剩下九位出嫁的,后来由五位都陪葬皇陵,剩下四位中,有两位至今还未过世。
但历代都只有公主陪葬,绝对没有长公主陪葬的份儿,当今陛下可谓是大胆至极,他直接指给昭阳公主下葬的地方,就是皇后陵寝的旁边,所以大臣们颇有非议。
不过皇帝给的理由到也充分,昭阳公主生前是得宠的公主,死时封号还是长公主,但是因为徐家落败,坟冢规格够不上长公主的规格,他为公主移坟也是理所当然。
这种先例不是没有过,前朝武帝就曾经为自己的姐姐迁过坟,那位公主的境遇跟昭阳长公主相似,但是武帝是将父亲的坟冢外扩了一座皇陵为姐姐的安息之地,扩大了恭陵的范围,绝对不像是本朝陛下那样,一指老婆的旁边,说我妹子睡那里好了。
“皇家骨血,自然不能流落在外的。陛下向来是顾虑先皇的陵寝已经封闭,再打开不详,所以才将公主坟移到皇陵内的吧。”惠妃含含糊糊的说道,告诫木婉晴,“你不要多事,尽管做便是。”
“是。”木婉晴应了一声,然后从惠妃的态度上判断,怕着皇帝与昭阳公主之间的那些旧事,惠妃未必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