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荷拿着那封家书,心情比见了那个小皇帝还要激动,久久不能平复。
刘金富大概忘记了以前帮她买地拿来的契约她都是亲自过目的,便笑着说:“刘三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晓得这家书到底是托人写的还是自己鬼画的,你大嫂既然是县城里来的姑娘,怕是还能识几个字,要是看不懂就让她帮你瞧瞧,反正都是一家人。”
段小荷没好意思说自己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声谢过了刘金富,两人客气了几句之后,才把人给送走了。
她揣着那封信蹭蹭跑上了楼,有些紧张的不敢拆开了。
信封上就写了三个字,段小荷。
她轻柔一笑,不舍的摸了摸这三个字。这三个字她是再熟悉不够了,字正方圆,这是刘三从刚开始跟秦锐学认字的时候就一直在练的,比他自己的名字写得还要好。
只要想到刘三离家之前自己逼着他拿笔练字那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段小荷就有些想笑。还记得只要每次喊他练字,刘三脸上手上衣服上都定是大片大片的墨渍,最后她真的是舍不得让他造败笔墨纸砚和衣裳了,才去厨房捡了碳枝,让他在地上练。
刘三怕是天生不是念书写字的料,直到他李家,除了他俩的名字之外会写的就没几个字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像个启蒙期的孩子,只能写点儿一撇一那一横一竖的简单字,段小荷根本就没指望着里头能写出个什么名堂来。
简单的字他还能写得像模像样的,要是稍微复杂一些的,套句前世段小荷小学老师的话,简直是狗吐的。
她忽的笑了一下,莫非这里头真的是些看不懂的鬼画符?
长长呼吸一口,段小荷这才小心翼翼的拆开了这一封家书。
勿念,安好。
简直了!
段小荷又是激动了一阵,这四个字虽然写的不咋地,可幼儿园文化程度的刘三能写出这几个字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惊喜了。
她拿着这封家书看了又看,高兴的就差去买封鞭炮回来放上了两场了。
只是……
没了?这么四个字,就没了?
段小荷重新抖开信封,里头空空荡荡,真的就只有这么一张纸。纸上也没什么玄妙,真真实实的也就只有这么四个字,连个落笔的名字都没有。
她有些泄气,心里暗骂刘三没良心,等了这么几个月就只有这么几个字,人还没混出息呢就晓得一字千金的说法了。
可生完了这一场闷气,她又稀罕的把那四个字重新亮了出来,一笔一划的像是要刻进心里去。
她的男人,给她来家书了。
勿念,安好。
他安好就行……
夏妤知道她在房间里,也晓得刘三来了封家书,便敲敲门。刘大听里头没动静,便着了急的猛拍着房门。
“弟弟的信呢。”
夏妤拍了刘大一下,让他别这么急躁。
段小荷打开房门,把那封信拿出来,“刘三说勿念安好,就这四个字。”
刘大不认识字,也只能听懂安好两个字,这勿念……
“要五年,才回来?”
夏妤笑了,就把这两个字的意思解释给他听了,讲完了之后又让他自己去玩儿。夏妤晓得她识字,大约也就猜到刘三这扯扯扭扭的字也是她教的,笑闹着说大约等刘三回来,怕是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段小荷说只要他心不变,人就是缺胳膊少腿那也是她男人。
既然是来了家书,她就要过去跟刘老汉跟刘二说一声。隔天到了刘二家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从外头回来的刘二。
刘二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见了人也没什么精神说话。李寡妇正在院子里扫着积雪,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子,淡淡看了一眼就继续手里的动作了。
“他怎么了?”
李寡妇同样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出去又没找到事儿干吧。”
段小荷了然,准是刘二又碰了壁,两个人对她都带了情绪。她避而不谈这个问题,转而问起了刘老汉。“爹呢?”
“这几天他身子骨痛,正在炕上躺着呢。”
段小荷颔首,走到刘老汉那间屋子就要过去。李寡妇追上了,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怎么了?有话就直接说,用不着这样。”
李寡妇咬着唇,磨了半天才说:“你能不能帮着刘二找点儿事情做,家里已经没了钱,这会儿连柴火都烧光了。家里又有老人孩子,这会儿天还冷……”
段小荷拧着眉,“没钱买就不能自己去山里砍?”
李寡妇闭了嘴,低着头就走开了。
她收回了目光,又敲了敲刘老汉的房门。刘老汉在里头咳嗽了一声,“老三媳妇儿啊,进来吧。”
进了屋子,她瞧着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刘老汉微微的愣了一下,一摸炕头,果然是冰冰凉。
“怎么不烧炕?”
刘老汉又咳嗽了起来,等咳停了之后才叹了一声:“家里的钱都给我抓药去了,哪儿还有钱来买柴火。”
“怎么不去山里砍,总想着出钱买干什么。”
刘老汉怔了一下,摇头道:“算了,这会儿正是化雪的时候,拿回来也是湿的一时半会儿的也烧不了。算了吧。”
这一句算了,大概原本是打着叫她先垫着银子的主意,这会儿她把话先说出来了,难怪刘老汉跟李寡妇都是这么个反应。
刘三走后,她总是想着要照顾照顾这边,时不时的就拿点吃的或者是给点银子,弄得他们一家人总是想着伸手那银子,根本就没想过要亲自动手去干点儿实实在在的事情。
刘二在外头找不到事情,大可以在村子里自力更生,没柴火了自己去山里砍嘛,湿了放干了就行了嘛。
非得要指望着她干什么!
她不是菩萨,没这么好的心肠。
“爹,刘三来信了。”
刘老汉激动了一下,“来信了?说什么了?”
“就说他这会儿很好,让我们别担心。”
刘老汉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高兴的不行。等这阵过去了之后,才想得起的问刘三这会儿是在哪里,春种能不能回来等等等等。
段小荷摇头,说信上只写了这么多。
刚从这屋里出来,段小荷就听见小瑞雪在哭。见屋门打开着她就进去了,小瑞雪身上至少穿了两件小袄子,看着她就是抬个胳膊都费劲儿,这还不得悟出痱子来?
李寡妇见她进来也没显出以往难得的热情,自己抱着孩子在那儿哄着。刘二听不得孩子哭,也着急的跟在那边转着。
段小荷虽然不是菩萨,可总归还是有颗良心,又把身上的碎银子留了下来,让刘二去买点儿柴火回来把炕烧上,又让李寡妇给孩子少穿点儿,要不身上得长小疙瘩。
回了家里,段小荷就把自己全部的精力放在了锦衣的画稿上。等到了春种,她就得要去忙地里的活了,这锦衣的事情怕是要顾不上了。
夏妤上楼还喊她吃饭,两个人刚下了楼,刘二就跑过来了。
“他怎么来了。”
夏妤对刘二向来是没什么好脸色的,这会儿人家又是噌着饭点儿过来的,脸就更臭了。
刘二也不在意,走到段小荷跟前,把之前她留下给他们的那两三两银子还给了她。
“钱就算了,我一会儿山上去砍些柴火。”
刘大听说他要上山去砍柴火,追着说自己一会儿跟他一块儿去。刘二摇头,说这会儿化雪不好上山,到时候怕是顾不上刘大。
他说完这话就走了,那闷头往前冲的样子跟刘三一模一样。
果真是兄弟。
那个背影让段小荷的心又软了一下,她也追了出去,“你等等。”
刘二站定脚步,疑惑的看着她。“那银子我是原数归还的,一文钱我都没贪。”
段小荷抿唇笑,“春种时候如果刘三没回来,我是准备要请人来帮我种地的。如果你那会儿得闲的话,过来帮我忙吧,到时候的钱我会算给你。”
刘二怔了一下,随后又垂了眼。“都是一家人,用不着钱,到时候叫我一声就行了。”
看着他要走,段小荷又把他给叫住了。“你也别去砍了,我这里还有些柴火,你先那一半去烧着。明天我去镇上帮你问问又没有什么事情做的,你跟我一块儿去。”
讲完了这些她就进来了,可刘二却一直站在门口,傻愣愣的看着她。夏妤故意喊他进来吃了饭再走,刘二这才红了脸的说家里已经做了饭了,匆匆的就走了。
段小荷追出去,问他柴火不要了啊?刘二又红着脸的跑回来,小心的捡了几根,别扭的谢了两声就跑走了。
她跟夏妤站在门口,一直把刘二的影子给望没了才回了家。
刘二,变了。
隔天段小荷就喊着刘二去了镇上,她故意给刘二先找了个出力的活计,短期的,按天算钱。累是累了一些,可好在有钱拿,就看他能不能坚持得下来,有没有这份心了。
讲成了之后她还特地看了下刘二的脸色,见他虽然有些不大情愿,但是也没说什么。
本想着要买头牛的,可这会儿要养牛就只能喂草料,又是一笔支出,段小荷就暂时掐了这个念头。
回了刘家村,段小荷远远的就看见自家门前停了辆马车,她还在唏嘘这马车竟然比小郡主的还要显得华贵,一晃眼,就见夏妤跟刘大一脸惶恐的站在院子里,两人旁边还站着几个人,为首的那个跟她撞了脸。
是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