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妥当后,千夙由刘莺带着,穿过那条秘道,到了后头的客栈。客栈后院有一大片空地,因刘莺给她夫君打过招呼,后院便让客人止步了。
千夙眼前站着十名舞姬,刘莺在侧对她们道:“大小姐是咱们舞坊开业以来最重要的客人,尔等定要使出最好的功夫,助大小姐在大会上夺得名次。”
舞姬们等了许久才等到这么一位客人愿带她们去大会见识见识,于是个个脸上一片欢欣。
千夙微微一笑:“尔等都是熟习舞艺的业者,而我因伤了腿不便跳那复杂舞步,因此也算委屈尔等了。”
刘莺接过话,对舞姬们耳提面命:“你们的舞艺并不是这舞坊里最好的,知道我为何选你们吗?皆因你们可造性强,也并非好事之人。这次大小姐愿带教你们,须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是。”舞姬们哪敢多唇舌,有得去大会舞上一段就不错了。
人是刘莺选出来的,为免横生枝节,她仍逐一提醒后才与千夙道:“大小姐请放心,这些舞姬定不会给你惹麻烦。”
“好,你办事我放心。”千夙点头,看着那些舞姬道:“距离大会不足三日了,为节省时间,我给大家编上号,往后排舞我就按号来叫。”
舞姬整齐回应:“是。”
于是千夙给她们排上一至十号,又让大家围成一个圈坐下来。
舞姬们还未曾试过如此排舞,都面面相觑。
“你们一定好奇我为何不急着排舞,而是围一圈说话。我这么做是有缘故的。我排的舞并不难,然而要跳得好看,须完完全全理解这舞的含义,怎么通过肢体舞步表达出强烈的情感来,不容易。”
千夙坐在中间,沉了沉气息才道:“这个传说有两个结尾,一为悲,一为喜,你们想先听哪个?”
舞姬们道:“先听悲的。”
“好。”千夙方才来舞坊的路上,见到了一样东西,突然灵感如泉涌,这故事马上就出来了,再加以她忽悠人的本事,等讲到故事的尾声时,那些舞姬们都红了眼眶。
一号舞姬哽咽道:“太可怜了,有情人不成眷侣。”
“是啊。所以有人又赋了这传说另一个结尾。”千夙又把那个欢喜收场的结尾说出来,众舞姬一听,又乐了。
千夙见她们的情绪都酝酿得差不多了,便问她们:“依你们看,若排舞的话,咱们是排个哀伤的还是排个欢喜的?”
舞姬们七嘴八舌,最后达成一致,排个哀伤的,如此才能更大程度地体现她们的舞艺。
千夙本意也倾向于排个哀伤的舞:“如此,我定会让你们在大会上一鸣惊人。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寻个乐师。明日到此集合,希望你们都有些见解。”
二号舞姬有些着急:“大小姐,时间上会不会……”
“放心好了,我自有安排,时间绝对充裕。”千夙交代她们都各自回去想想,这才带着云裳走了。
云裳一直到离开舞坊,才回过神来:“主子,奴婢光是这么听,都觉得主子这次又是第一无疑了。”
“你这张小嘴儿可真甜。”千夙夸她。
“不过眼下上哪儿找乐师呢?好点的乐师都被小姐夫人们给定下了。”
千夙倒一点不担心,雁京的繁华,歌舞坊,茶酒肆众多,还怕找不着琵琶吹箫唱小曲儿的人?
两人沿着大街一路走,忽见一茶社前面摆了数个摊子,有拉二胡的老翁,也有弹琵琶的妇人,吹拉弹唱的,分外引人注目。
“主子,咱们过去瞧瞧罢。”
“好。”
两人挤到围观者里头,只听老翁拉完一曲,妇人紧接着弹另一曲,边上一个小伙唱的民谣通俗易懂又好听,围观者纷纷鼓掌,还有打赏的。
云裳凑在千夙耳旁:“主子,那小伙如何?”
千夙觉得他们这几人就像一个组合,现在就是路演,然而没有打动她,于是她轻轻摇头。
小伙唱完,有个妙龄女子又唱起来,嗓音袅袅动人,众人又是一阵掌声。
“主子,这个呢?”
千夙还是摇头,暗忖只怕要找人不在这里,再继续压马路去。
两人正欲离开,人群中忽然有个清灵的声音不屑道:“唱的什么,不知所谓。”
这个评论太过突兀,众人都往那方向看过去。千夙也看了过去,只见一白净书生挑眉轻哼。
那妙龄女子听到这评价,眼睛都瞪红了。
千夙故意搞事情,躲在云裳后头说了句:“公子既然嫌弃她唱的,不如公子高歌一曲。”
众人附和:“是啊,那你也唱唱看。”
那书生背着包袱上前:“唱便唱,只怕你们不会欣赏。”
书生从包袱里掏出一支竹箫来,用袖子拭了拭,又轻轻凑到嘴边试了会儿音。看他动作,对这竹箫倒是珍惜得很,那竹箫的音色听着清脆空灵,还不错。
众人凝神等这书生唱曲儿。
书生吹出一段似哀非伤的箫声来,一瞬间满满的愁绪无端生起,格外揪着人心,百转千回,愁肠更愁。
忽然,箫声紧迫一转,愁绪渐渐收拢,似愁入五脏六腑,挠心挠肺,却无计可消除,如困兽犹斗。
千夙也不禁倒吸口气。然而这还没完,那到最高点的愁绪忽而又一转,慢慢扩散开来,一点点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微微喜悦的箫声,似苦尽甘来,微喜到愉悦,愉悦到欢欣,欢欣到雀跃,最后到狂喜,层层递进,极具感染效果。
一曲听完,千夙似跑完了马拉松的感觉。
她捏了捏云裳的手:“打赏。”
云裳捏出十个铜板来,千夙却按住她的手,等人群渐散后,她才从怀里捏出一两银子来,走到那书生跟前。
“公子实在了得。”
那书生颇有傲气,瞅都不瞅那银子一眼:“过奖了,不过随意吹吹罢了。”
千夙眉眼间染上笑意:“随意吹吹都这么厉害,你若使了力气岂不是曲高和寡?公子可想曲为天下闻?”
书生原先懒散的神情一下收敛,抬眸望向千夙。
“眼前便有个机会,就看公子想不想了。”
书生狐疑:“姑娘想要什么?在下乃潦倒书生,未必有姑娘想要的东西。”
千夙将那银子塞进书生的包袱里:“我想要的很简单,只想买下公了几曲即可。公子若有意,不如到茶社里聊聊?”
茶社里,千夙给那书生倒了茶:“借问公子大名。”
“在下姓陶,名非。从外地来京谋生活,亦是准备两年后的科举。”陶非也在打量千夙,就不知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那公子一定听说过雁京每年七夕举办的女儿节大会。实不相瞒,姑娘我今年已报名参加大会,舞姬也找好了,只差一名乐师。方才见识了公子的实力,确定是我想要找的人。若公子愿意与我合作,定会重酬。”千夙也不拐弯抹角,一下告诉陶非她意欲何为。
陶非怎么看她的穿着打扮都不像是高门小姐的模样,然而她的谈吐确实不像外头普通的姑娘。
“然则七夕女儿节大会上,定有许多有名的乐师,姑娘如何肯定我定能突围而出?”
千夙侧着头看他:“难道公子不相信你自个儿的实力?放心罢,只要公子与我配合,入围那是肯定的。至于拿到什么名次,就要看临阵发挥了。因时间紧迫,公子若答应,我便带公子去舞坊。公子若无意,我还得另寻乐师。”
陶非赶到京城已花了不少盘缠,眼下正是缺银子的时候,遂一下点头。
千夙也不废话,把人带到了云仙舞坊。同样是穿过秘道到了后头的客栈。
“陶公子悟性非一般人能及,这歌我只唱一遍,公子定要用心听和记。”
陶非点头,他素有过耳不忘之技能。
千夙便低吟浅唱起来,一曲罢了,她问:“陶公子听了是什么感觉?”
“恋而不得,两相错过,一腔遗恨。”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公子请听我一一道来。”千夙又给他说了这个故事,不同的是,她只给他说那个悲伤的版本。
陶非边听边从包袱里取来笔墨,就这么在纸上落下许多千夙看不懂的鬼画符。
“姑娘请听我吹一曲。”
陶非吹出来的调子,竟然丝毫不差。千夙才后知后觉,敢情这纸上写的是音符呐?
“在下以为,让歌姬把姑娘方才的词唱出来,会更好。”
歌姬吗?千夙去找刘莺,让她给找个歌姬与陶非配合。还让云裳提前把陶非和歌姬吃住的银子结了,还提醒刘莺帮她把人看好了。
至此,舞曲已定下来。千夙很满意今天一天的成果,只等明日曲出来了,与舞姬一块把舞排了就行。
才回到晋王府,朝雨就来找她,说贺渣渣有事唤她。
千夙拖着累沉的身子去主院,贺东风正坐在桌旁用膳。他娘的,一个人吃五个菜一盘汤,猪啊!她忍不住吞口水,好饿啊,早知就吃完再回来。
贺东风岂会没看到她垂涎欲滴,然而他故意在她面前夹起一鸡腿,边挑眉问:“准备得如何了?”
饿,好饿啊!千夙垂下眸子逼自己不去看那满桌菜肴,闷声闷气说着:“准备迟了,只能有多少米煮多少饭了。”
贺东风勾唇,拿吃的来比方,她这是有多饿?本想多吊她胃口几下,想想还是算了,万一饿着了不去准备,大会上丢的可是他的脸。
“厨房煮的什么,难吃死了。”
难吃总好过没得吃吧。千夙吐槽着。
冷不防他丢了一句:“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