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简凉的催促下,苏景七躲到了侧殿的那处长帘子后面。
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着像是两个人的。
安简凉仍旧坐在主位上没有动弹,似乎没有想要起身迎接来人的样子。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迎接的——安简凉这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忌惮的?
“安贵妃,冷宫待得还习惯吗?”来人傲慢的声音传来。
苏景七的身躯为之一震——这是赵唯的声音啊!
这么晚了,赵唯来做什么?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了。”安简凉优雅地倾吐道,“不论习不习惯,臣妾也都只能住到明日午时而已。”
“你就知足吧!”赵唯一甩衣袖,“有多少次日就要斩首的犯人,临死前还可以住在皇宫的?”
赵唯的话字字扎心,似乎巴不得安简凉快点去死。
安简凉一改平日里对赵唯毕恭毕敬的模样,直言不讳:“皇后娘娘话别说得太早了,就凭娘娘多年来的所作所为,迟早会同臣妾有一样的下场……可能,还不如我呢!”
安简凉的话也是够犀利的,面带微笑却能说得这样意味深长。
赵唯怎么能够忍受安简凉这个弃妃的嘲弄,她直接上前干脆地送上一个巴掌。
“啪!”
空荡荡的婉荷殿里回荡着那声耳光声,令人听得心惊。
“赵唯,你打我这一下,还有你以前对我做的那些事,你最好永远记住!”安简凉先是恶狠狠地警告一句,之后露出诡异的笑容,“因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句话把赵唯吓得够呛,她双腿不自觉微微颤抖起来。
众所周知,赵唯和金宸远都是出了名的迷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赵唯当初才会被手下宫女钻了空子,扮鬼把她吓病了。
所以赵唯可能真的是相信安简凉死了之后会化作厉鬼来找她吧?
苏景七躲在长帘子后面,细细地听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她透过长帘边缘的小缝隙,往主殿内看去——除了赵唯,还来了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并未穿着宫女的衣裳,那么她是谁?
“大胆!”赵唯身边那个女子冲安简凉大喝一声,“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直呼皇后娘娘的大名!”
说罢,也上前去打算呼安简凉一巴掌。
安简凉敏捷地躲开了,并抓住了那女子的小胳膊,凶狠地说:“皇后打我因为她位分高于我,你这个狗仗人势的贱婢也敢对我动手?”
贱婢?安简凉叫那女子“贱婢”?那为何那女子没有穿宫女的衣裳,就看衣着,受到的待遇可是高于宫女的。
而且听那女子的声音,苏景七感觉到耳熟,只是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在安简凉的拉扯下,那女子转过身来,用力抽回手的同时,侧脸展示在苏景七的眼帘中。
苏景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个人竟然是崖香!
就是那个当初被金宸远赶出皇宫的崖香啊!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崖香被安简凉扯着,赵唯也没有出手帮个忙,只是说话阻止道:“安简凉,你就别本宫兜圈子了,你说吧,你找我来做什么?”
原来是安简凉找赵唯来的啊!那么安简凉同时找来苏景七与赵唯,恐怕是有什么特别的计划。
安简凉甩开崖香的手,说:“赵唯,你我斗了这么多年,你不累吗?”
“斗?”赵唯不屑地抬了抬眼睛,“你拿什么与本宫斗?只能说本宫凌驾与你之上吧!”
安简凉冷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这时候了,你还要和我争这点胜负吗?所以说,你一辈子都比不过谢渺渺!”
“你说什么?”赵唯斜过眼睛,咬牙切齿,“你找本宫来,就是为了让本宫一怒之下今夜就杀了你吗?”
忽然被提到的苏景七亲生娘亲谢渺渺忽然就惹怒了赵唯,在一边偷听的苏景七没有弄懂赵唯的气点在哪里。
面对赵唯龇牙的威胁,安简凉一点都不带怕的,她微微一笑,说:“你可以试试。”
两个女人对峙了片刻,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意念大战。
而这场看似实力相当的对战,率先败下阵来的居然是赵唯——她挪开了眼神,冷冷一笑说:“本宫才不会上当呢!本宫若是现在杀了你定会遭皇上怪罪,反正你也活不过明日了,本宫又何须那么着急?”
在皇宫内这么多年,赵唯自然是熟悉生存之道了,所以没有被安简凉激怒。
安简凉也笑了,继续说:“皇后现在又这么怕皇上怪罪了?你会违抗圣旨把崖香这个贱婢留在宫里,就足以定你一个‘欺君之罪’了!”
原来这个崖香是赵唯偷偷留下来的,难怪没有穿宫女的衣裳。
“那又怎么样?”赵唯轻蔑一笑,“即便皇上发现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是啊!”安简凉点头,“反正皇上与皇后都一样,只要为了你们那个好色的宝贝儿子,什么都可以原谅!”
安简凉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果然是将死之人的心态,藏在心里许久的话都说出口了。
赵唯听了安简凉的话,也没有生气,反而是得意地笑了笑,说:“那又怎么样?本宫的儿子亲女色也只是找宫女们下手,而你的儿子竟然从他的亲生娘亲下手啊!”
苏景七的心头一怔,果然与她之前猜想的一样,金宇墨与安简凉的事的确是被发现了,既然赵唯知道,那么金宸远也一定是知道的。
想必,这就是安简凉被判处斩首的原因,也是金宇墨的身后事迟迟不办的原因了。
赵唯提到这件事,始终坚强的安简凉便有些绷不住了,她的笑容渐渐僵硬,目光变得凶狠,眼眶中隐隐透出了一丝的晶莹。
果然,两个后宫女子的对抗,还是赵唯技高一筹。
赵唯得意洋洋地看着安简凉,而后潇洒地转身,对身边的崖香说:“崖香,咱们走吧!安贵妃恐怕是要休息了。”
方才被安简凉的怼的哑口无言的崖香,现在便变得趾高气扬起来,她附和着赵唯的话,说:“皇后娘娘说的极是!诶……这安贵妃还真是不懂事,这么晚了还把娘娘请来听她说这些废话!”
这话显然就是说给安简凉听的,这个狐假虎威的崖香,句句落井下石。
赵唯与崖香这主仆二人准备离开,却忽然又被安简凉叫住了:“皇后,你就不想知道我与你斗的这些年,都查到哪些关于你的事吗?”
赵唯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说话。
安简凉轻巧一笑,缓缓站起身来,她说:“如今我因为与墨儿之间的事东窗事发被皇上发现了,落得这个下场,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的一生为了我的国家付出,我爱过皇上,也爱过墨儿,我的一生是完整的,问心无愧!”
安简凉就用这短短的一段话来概括她的一生,何其简略?何其悲伤?
“但是你呢?”安简凉忽然反问,“赵唯,你的一生爱过谁?为过谁?害过谁?你还记得清吗?”
说到这里,赵唯的身子微微一震,她撇过头,低声说道:“崖香,你去殿外等我。”
始终躲在长帘子内的苏景七皱起了眉头——赵唯这是故意要支开崖香啊!看来接下来赵唯与安简凉的谈话是不能被他人知道的。
屏住呼吸,苏景七努力地竖起耳朵。
主殿内,崖香已经离开,只剩下赵唯与安简凉两人。
赵唯拉下脸来,说:“安简凉,不用拐弯抹角了,你到底想要与本宫说什么?”
“我能与皇后娘娘说什么啊?我不过是佩服皇后娘娘的手段罢了!”安简凉说,“为了让皇上对金宇熙信任,你竟然派出杀手在驿站埋伏,射伤了金宇熙,最后嫁祸给我。”
“对!”既然已经被拆穿了,赵唯便不再掩饰什么了,“那次的黑衣人的确是我派的,也确实想嫁祸给你。”
苏景七瞪大了眼睛,讶异不止,她努力地回忆当初出巡到达驿站之时被黑衣人偷袭,那时候她便觉得蹊跷,为何众人都要回屋内了,机警的金宇熙却停留在屋外一会儿?
就是那个空档金宇熙被长箭射伤的——干脆利落的扎进胸口却偏偏没有伤到要害。
原来如此,原来都是赵唯精心安排的!
在细想想,在驿站的时遇到的黑衣人,可是招招式式皆想取苏景七的性命啊!
可是,为什么赵唯会想杀苏景七呢?
安简凉冷笑,继续说:“可是你不会想到,我的侄儿安佑歌也会出现在驿站,并且最后拷问黑衣人的就是他,所以即便你嫁祸,皇上也会看佑歌的表现而不相信那黑衣人临死前的嫁祸。”
赵唯点点头,双手环抱在胸前,一点没有皇后端庄的样子了,她说:“还有呢,你还查到什么关于我的事?”
安简凉说:“你看看你现在动作,显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像我这种皇家出来的女子,即便明日要死了,也不会失了皇家该有的气质。”
“你到底想说什么?”赵唯开始不耐烦了。
安简凉嘴角上扬,意味深长地微笑,仿佛要用她犀利的眼神看透赵唯的心思,她说:“赵唯,我虽然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嫁给皇上的,但是我知道,皇上并非是你的第一个相公!”
长帘子后面的苏景七吃惊地张开嘴,她万万没想到赵唯竟然还有这么多的秘密!
如果安简凉的话是真的,那么赵唯就是二婚了?虽说这个放在二十一世纪不算什么,但是在南黎朝却是不小的事啊!
“你知道得还不少……”赵唯有些惊讶,“那你为何不向皇上举报本宫?”
罗定国的国母在与皇帝成亲之前非处.子之身?这件事若是公之于众了,罗定国一定会被笑掉大牙的。
倘若安简凉将这件事告诉金宸远,定是会让赵唯难以翻身的。
“因为皇上不信任我。”安简凉说这句话时是无奈的,那个她曾经真心爱过的男子,已经多年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了。
赵唯耻笑,说:“知道就好,皇上最信任的人,只有本宫。”
“是吗?”安简凉阴冷一笑,“倘若皇上知道他同床共枕的皇后在嫁给他之前已经有过男人,而且那男子还与皇上相识,你说皇上还会不会信任你?”
“什么?”赵唯霎时皱眉,“你到底还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