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然眼中的厌恶一闪而逝,微微蹙起眉头也不接话,转身欲走。
那绿衣丫鬟此时方回魂,额上尽是细细密密的汗,感激得看着温子然,连连道谢:“多谢公子搭救,多谢。”
温子然原本蹙起的眉头平复开来,展露出温润的笑意,温声道:“无事,举手之劳。”
绿衣丫鬟顿时脸颊烧得通红,也不敢看他,只匆匆行礼告退,转身便飞也似得跑了。
他对着一个丫鬟都面容带笑,温言细语,却偏偏对骑在马背上的杨清河不屑一顾。这对一直被捧在手心里的杨清河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冷待。
原本心里就有火气,此时越发觉得火大,她坐在马背上趾高气扬的喊道:“喂,你聋啦,本郡主跟你说话没听见吗?”
温子然俨然当杨清河如同隐形一般,无视她的存在,嘴角依旧勾起好看的弧度,不急不缓的往穆明舒她们的方向走去。
一拳打在棉花上,越发叫杨清河心里难耐,她细细打量眼前这男子一番,只见他身形欣长,一袭黛色缂丝交领直裾深衣,腰束同色暗纹的宽腰带,腰间挂了一枚白玉玉佩,乌发用玉冠束起,翩翩公子,面如冠玉,嘴角含笑,温文尔雅。
杨清河心里咯噔一下,这人长得真好,无端端的就连火气也灭了几分。
可说起话来依旧趾高气扬的:“喂,你是谁家的公子,知不知礼数的。”
“喂,你知不知道本郡主是谁,胆敢如此无礼。”
杨清河的马也不跑了,慢悠悠的就跟在温子然的身边,声音极其不悦。
在距离穆明舒三姐妹不远的地方,温子然突然停下来,转过身,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声音却冷冷淡淡。
“郡主,你这样就算知礼数了吗?”
杨清河一噎,火气顿时又冒了起来,马鞭一扬:“你这是在教训本郡主吗?”
早已注意温子然跟杨清河的穆明舒瞧见这一幕,心中一急,不顾众多人在此喊道:“清河郡主。”
引来众多人的侧目,穆明舒也顾不得了,快步往温子然的方向走去。
杨清河转头瞧见穆明舒往这头走过来,手上的马鞭这才收好,却指着温子然恶狠狠的道:“你且等着,得罪本郡主定然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温子然望着穆明舒的方向,可挂在嘴角上的笑意十分牵强。
穆明舒疾步走上前,冲依旧坐在马背上的杨清河微微一福:“见过郡主。”
杨清河见到穆明舒,方才的不悦仿若一扫而空,爽朗一笑,从马背上跳下来:“你少来,我们谁跟谁,你还玩这等虚礼。”
穆明舒也笑,将温子然拉到身边,介绍给杨清河:“这位是我哥哥,温子然。”
又对温子然道:“这位是我的闺中密友,清河郡主。”
温子然声音淡淡的,拱拱手,道一句:“清河郡主。”便再也不说话。
杨清河瞪着杏眸一脸的不敢置信,惊讶得小嘴儿都能塞进鸡蛋儿了,是了,整个京都有谁人不识清河郡主,怕也只有像温子然这种从来不参加宴请的人了吧。
瞧着杨清河一脸惊讶的模样,穆明舒又道:“我方才瞧见你们似乎起了争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杨清河抬眸看了一眼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温子然,瞧他一脸疏离,有些心虚的笑道:“无甚,是我误会了。”
她自来是个大肚的,方才之事她也晓得是自己的错,不过觉得温子然的目光不舒服,仗着一口气欺负人罢了,此时晓得这人是穆明舒的哥哥,顿觉尴尬。
闻言,温子然倒是一脸淡然,似乎方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那温润的笑意重新挂在脸上,如三月春风般舒服。
“是误会便好,说开了便是了。”穆明舒瞧瞧杨清河的脸色,见她面颊微红,却并无不悦,便放下心来。她是晓得温子然的脾性的,瞧着和和气气,温润如玉一般,心里却最是不喜那等仗着家世欺压人的。
穆明洛跟穆明潇也跟着过来了,几人又相互见礼,穆明洛这才说:“子然哥哥,我跟三妹妹想放纸鸢,快快帮我们做一个。”
往年温子然也总给穆家三姐妹做纸鸢,只是后来在外头游历多年,那些温子然做的纸鸢早就只能看不能放了,是以听说要来行春宴,穆明洛就说起想念温子然给做的纸鸢,这才有了方才这一说。
杨清河是郡主出身,出来玩儿,自有丫鬟婆子将甚个物件都带齐了的,听穆明洛说想玩纸鸢,立马就准备开口说自个有,可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你还会做纸鸢?”
这话是对着温子然说的。
温子然的淡然的目光放在杨清河身上稍许,这才若无其事的移开,带着穆明洛跟穆明潇去往自家的帐篷:“你们想要什么样的?”
声音温温柔柔的,极是好听。
穆明舒出来圆场,拉着杨清河的手臂,笑道:“走罢,去看我哥哥做纸鸢。”又道:“他不仅会做纸鸢,还会做好多东西。”
杨清河顺着穆明舒的步乏,牵着那匹枣红色的马,莫名其妙的问道:“好多东西是多少东西?”
穆明舒咯咯笑:“会做琴,会做萧,还会做小泥人儿算不算好多东西?”
“呀。”杨清河惊讶的张大嘴巴:“真个有这样厉害?”
继而又略带疑惑的说:“你哥哥不是大夫吗?怎的会这些?”
关于安国将军的那些事儿,杨清河有所耳闻,连带着穆明舒跟温子然也晓得些许,早些年还在京中听闻过他悬壶济世的名字,此时自然而然的便问了出来。
穆明舒笑笑不说话,替她将手中的缰绳接过,丢给问夏:“先把马儿拴住吧。”
这才领着杨清河进了一间帐篷里头。
自有小丫鬟将做纸鸢的东西都准备好,温子然长身玉立站在案前,一手执笔一手负于身后,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声音轻轻柔柔的:“三妹妹想要什么样的纸鸢?”
穆明潇歪着脑袋想了想,脆生生的道:“蝴蝶的,同我今日的衫裙极配。”
温子然面上的笑意更甚,又问穆明洛:“二妹妹呢?”
“也做蝴蝶的吧,同三妹妹的一样便好。”穆明洛也笑眯眯的回答。
温子然应下,又抬眸问穆明舒:“你呢?”
穆明舒一愣,不想还有自个儿的,继而笑笑:“我便不要了,我又不爱放纸鸢。”
温子然抿了下唇没说话,紫狼毫笔沾上墨,细细在纸上勾画起来,神情专注而认真。
杨清河有些难为咽下口水,突兀的开口:“我想要个兔子的。”
原本正认真执笔作画的温子然抬起头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复又低下头去。
一时间气氛十分尴尬,杨清河本就鼓起勇气说的这话,没听到回应,此时越发后悔起来,羞得满脸通红,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才好。
穆明舒知道杨清河定然心里头不舒服,正要出来原场便听到温子然清淡又疏离的声音传来:“嗯,知道了。”
杨清河暗地里直拍胸脯,方才差一点,自己又要发脾气了,幸好忍住了。
其实做纸鸢这事枯燥而又无味,穆明洛跟穆明潇早早出了帐篷去寻那相熟的姑娘玩儿去了。穆明舒怕杨清河也待不住,说了两回:“要不,我们也出去玩儿吧。”
杨清河却摇摇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温子然不急不缓的做纸鸢:“无事,我觉得做纸鸢挺有趣的。”又怕穆明舒闷,便道:“要不你同明洛明潇一块去玩?”
穆明舒笑笑,她自是不能丢下杨清河自个去玩的,便也陪着一块看温子然做纸鸢,因着早晨起的早,不一会儿便撑着头打起瞌睡来了。
正半睡半醒间,突然闻到一股清淡的梅花香气,穆明舒吃力的睁开眼皮子就见面前一张脸放得大大的,吓得她一跳,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耳光。
“啪。”的一声响,贯彻整个帐篷,一时间静谧无声。
原本正在做纸鸢的温子然蓦然抬起头,只见那人穿着一袭月白色交领直裾,腰间别了一柄紫檀木梳,既突兀又似乎毫无违和感,三千青丝用镶八宝金冠束起,象征了他不凡的身份,五官精致而柔和,剑眉下狭长的凤眸带着几许委屈,捂住脸颊的手掌匀长白净,整个人瞧着明明气质如华,却被这一耳光打得不知如何形容,温子然眉头微微蹙起,说不出到底是何心情。
而杨清河整个人呆傻愣掉了,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看穆明舒,又看看被打的那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睿王赵奕衡。
赵奕衡苦着脸,平日里满是笑意的凤眸里尽是委屈,说出来的话也同那等受委屈的小媳妇似得:“明舒,我又做了什么?”
这句话,蓦地让穆明舒想起那夜被赵奕衡轻薄之事,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将他狠狠打上一顿:“谁让你吓我,再有下次还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