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舒是叫赵子悦过了病气,赵子悦病的第四日她就觉得自个不对劲了,可又放心不下赵子悦这才一直强忍着。
春夏秋冬几个都记挂着赵子悦,也没注意到穆明舒的不对劲,等发现的时候,她身上已经起了疹子,又因为过度劳累昏睡不醒了。
府里头的主子倒下去了,春夏秋冬几个又要照顾赵子悦,又要分神照顾穆明舒,忙得不可开交不说,还要应付府里头的一些突发事件。
刘氏倒是来过几回,可她到底是穆家人,年纪也大了,到底有所不便。留了两个嬷嬷帮忙伺候着,可那两个嬷嬷到底不是睿王府的,做起事来也束手束脚。
整个睿王府鸡飞狗跳了两日,苏若兰到底还是忍不住,站出来接手了照顾穆明舒的事儿。
她身边伺候的丫鬟还劝:“姑娘,你理她们作甚,你如今是好心,指不定在他们眼里就是心怀不轨呢。”
结果叫苏若兰狠狠瞪了一眼:“我做人做事问心无愧,我做的也不过是自个的本分,便是她们要如何想那也是他们的事,你一个小丫头事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已经落了下乘。”
且不说苏若兰把照顾穆明舒的事儿揽过去是不是叫人暗地里笑话,可春夏秋冬几个却是大大松口气的。
她们到底只是丫鬟,便是主子跟前得脸也不过是奴婢,有些事她们身为奴婢的,根本没办法做主。可苏若兰却不一样了,苏若兰是苏家嫡出女儿,又是睿王府的侧妃,如今睿王府的正妃倒下了,她身为侧妃有责任有义务撑起睿王府,倘若她真是撒手不管,这才叫人嗤笑落井下石。
别看苏若兰生的一副仙儿的模样,真个伺候起人来一点也不差,样样事无巨细,将穆明舒伺候得周周到到的。
穆明舒昏睡的一天一夜这才醒了,只觉得浑身上下痒得难受,才要伸手去抓,就叫一只软弱无骨的细手拦住:“王妃,您如今正出水花呢,可抓不得,一抓就要留疤的。”
世间那个女子不爱美,穆明舒一听就忍住了,又瞧着这屋里头的暖帐,缓了半响这才开口:“子悦如何了?”许是因为烧得一场的缘故,声音也沙哑难听。
苏若兰倒了温水,将穆明舒扶起来,将水送到她唇边这才道:“小公子很好,您莫挂心。”顿了顿又道:“今儿个陈太医还来瞧了一回,说是小公子身子骨好,已经痊愈了,身上的疹子如今也结了痂,只等脱落下来便好了,如今春夏秋冬她们轮流守着小公子呢。”
穆明舒就着她递上前的水杯抿了几口,觉得嗓子略微好些了,也不问苏若兰如何在此,只道一句:“多谢。”
也不知道这句多谢到底是多谢甚个,不过苏若兰却是一笑道:“王妃客气了,睿王殿下帮我渡过难关,我替他照顾你们母子是应该的。”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叫穆明舒摸不着头脑,却又听苏若兰道:“厨房里头时刻都温着清淡的小米粥,王妃可要用些。”
穆明舒到底精力不济,也不去想那些个东西,只点点头。
待用完了小米粥又喝了药,复又躺下睡了半日,精神头这才好些。
她到底是大人,便是生起水花来也比小孩子好伺候,不过几日功夫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好多日没瞧见娘亲的赵子悦终于见到穆明舒了,一把扑进她怀里,就哭得跟个泪包似得了。
穆明舒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搂着他又是亲又是摸的,好半天才将他安抚下来。
这两母子一人病一场,将睿王府闹个人仰马翻,却又无声无息的平复下来。
远在边疆的赵奕衡第一封家书送到睿王府的时候,已经要过年了。
今年睿王府得了自由,穆明舒还得除夕夜去宫里头吹风冷吃冷饭,她头几天进宫请安的时候,朱皇后还难得大发慈悲的说得一回:“老五的哥儿自打出生到如今还未进宫来叫本宫同皇上瞧瞧,既是要过年了,便也抱进来热闹热闹吧。”
穆明舒面上笑吟吟的应下了,回头还赶紧叫针线房的给赵子悦赶两套加厚的袄子。
每逢年节的进宫饮宴简直跟活受罪一般,今年赵奕衡不在京都,她自个要去宫里头吹冷风受罪不说,还要连带着赵子悦这么小的人儿,心里直把朱皇后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骂归骂,到得除夕那日她还是给赵子悦穿上加厚的大红缂丝小袄,又带了顶老虎帽,外头又罩了件小披风这才抱着进宫去。
苏若兰身为侧妃,按理说是不得资格进宫的,可朱皇后有意抬她贬穆明舒,是以特特点名叫她除夕这日一块进宫饮宴。
穆明舒倒无所谓,她同苏若兰两个都不是傻的,也不会平白叫朱皇后两句话就挑得闹起来。再者自病的那些日子,她是重新将苏若兰认识一番,心里还叹一回:若她不是赵奕衡的女人,倒也能成为好友。
睿王府两辆马车驶到宫门口,车里头的人这才下车步行往宫里头去。
穆明舒抱着圆滚滚的赵子悦,行得一段路了便已经气喘吁吁了,赵子悦却是十分好兴致的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一双眼儿都不够用似得。
苏若兰跟在身后,瞧见穆明舒越发吃力,思忖半响这才道:“妾身替王妃抱会小公子吧。”
穆明舒侧眸瞧她,勾唇一笑,就将赵子悦递了过去:“有劳妹妹了。”
苏若兰一怔,继而将赵子悦接过来,面上也带着笑意。她以为穆明舒还同以往一般会拒绝她的好意,却不想如今已换了态度。
两人并肩而行,时不时的说两句话儿,说到有趣的还兀自笑一回,瞧着也甚是其乐融融。
待到坤宁宫宫门,苏若兰这才重新将赵子悦交给穆明舒,两人相视一笑,端着仪态往里头去。
后宫的嫔妃,各亲王的女眷,子女都差不多到齐了,满满当当的挤了一大殿的人,穆明舒才行进去就瞧见站在门口的云贵人。
云贵人今儿穿了一袭大紫的富贵花开宫装,便是头饰也挑喜庆的戴,她特特站在门口吹风就是为了等穆明舒,一瞧见她怀里的小人儿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穆明舒也冲云贵人笑笑,将赵子悦抱在怀里掂了掂,微不可觉的对云贵人行了一礼。
云贵人也不说话,只一双眼儿落在赵子悦身上,眉眼的笑意越发深。
穆明舒带着赵子悦寻了自个的位坐下,苏若兰就站在身后。
大殿里头甚是多人,今儿个又是除夕,那些个平日分不到宠爱的嫔妃便趁着今儿这样的日子使劲倒腾自个,是以殿内夹杂着各种杂乱的香气。
赵子悦在穆明舒怀里将大殿里头的人俱都打量了一遍,这才觉得无趣起来,坐也坐不住,只不住的扭来扭去。
端坐在不远处的涵贵妃瞧见了,捂着唇笑道:“这小子倒是精神十足。”
穆明舒笑笑,从新将赵子悦抱着坐好,这才道:“太皮实了。”
“男孩子嘛,就是要皮实才好,倘若跟姑娘家似得安安静静,你才该愁了呢。”既是说起了孩子,涵贵妃的话匣子便也打开了,又拉着穆明舒问了上回水花是甚个事体,听她说完也还笑一句:“幸好是水花呢,这要是天花可不得麻烦大了。”又道:“孩子小,身子自是不比大人,自是少带出去的好,免得在外头沾染一些病气,无端叫我们做长辈的操心。”
穆明舒连连点头,可不是正是这个理,她都怀疑先前是不是叫自个带着送赵奕衡出征时沾染上的,不过这话也不好说,便又将话题移像别处。
大殿里头除了来不了的,俱都到齐了,朱皇后这才姗姗来迟,她穿着大红的皇后朝服,头戴凤冠,整个人散发着一国之母的威仪。不得不说,这么多年哪怕嘉文帝不宠她,可她依旧把皇后的架子摆的十足。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穆明舒也抱着赵子悦跟着行礼,等朱皇后说了免礼,众人这才重新回到原位,该坐的坐该站的站。
朱皇后今儿的妆容也十分有威仪之态,面上似笑非笑,眉眼一挑就瞧见了穆明舒手里头的赵子悦。
“老五的孩子都这般大了啊。”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概,似乎再说岁月催人老一般。
穆明舒抱着赵子悦重新起身,又特特给朱皇后行个礼。
朱皇后今儿个也不为难她,似乎是觉得她怀里的赵子悦特别惹人爱般,冲她招招手:“抱过来瞧瞧,这孩子都长这般大了,本宫才第一回瞧见。”
穆明舒自是不愿将孩子交到朱皇后手中的,可耐不住人家到底是皇后,只得应一声,叫宫女将赵子悦抱到朱皇后跟前。
今儿个的朱皇后似乎一改往日的刻薄,面上带着和蔼的笑,伸手将赵子悦抱到自个怀里,又捏捏他脸蛋,又摸摸他的头,似乎很喜欢这孩子一般。
可赵子悦并不喜欢这样的碰触,也不喜欢她身上的香气,他不断的扭动身子,想要从朱皇后手里逃脱。可朱皇后的双手就似一把钳子似的,将他紧紧箍怀中,便是扭动得再厉害也不叫他离了自个。
穆明舒眉头紧蹙,上前一步,陪着笑道:“母后,这孩子皮实得很呢,您还是把他给我吧,倘若一会无意伤到您,儿臣便是罪该万死的。”
朱皇后摆摆手,示意无事,只将赵子悦箍得越发紧:“这孩子倒是挺合本宫眼缘的。”
赵子悦人小,力气也小,可性子却极大,他不喜欢被朱皇后抱在怀里的感觉,也不喜欢她逗弄自个的模样,是以在朱皇后怀里便越发挣扎得厉害。
穆明舒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朱皇后自来就不是个好的,如今搂着赵子悦也不知道到底存了甚个心思,可她已经问她要了一回人了,也不好再伸手,只聚精会神的看看赵子悦,希望不要出甚个事体才好。
可偏偏在这节骨眼,赵子悦再也忍受不了朱皇后,张着嘴狠狠咬在她的手臂上。
他已经十一个多月,小牙齿已经出了八个,平日里头又爱咬东西,是以咬到朱皇后的手臂上可是使了吃奶的劲。
朱皇后在后宫生活多年,除了嘉文帝偶尔敢对她动动手之外,还是第一回叫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给咬了,顿时怒冲心气,顺手就抬起手掌,在赵子悦面上留下一耳光。
那声音脆生生的响,在场的众人都吃得一惊,说到底赵子悦不过是个孩子,便是叫他咬了又能有多疼,还是这样的腊月寒冬,隔着厚厚的衣裳他能咬到多少?
可偏偏朱皇后不仅打了他,还气愤的松了手,众人眼瞧着赵子悦从朱皇后的手中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