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舒鬼使神差的跳了河,她本就不识水性,一瞬间便没入了冰凉的河水中,她没有感觉到冷意,也没有痛苦难受的感觉,却只知道赵子悦再同她招手,然而自己怎么都过不去,怎么也救不了他。
赵奕衡亲自将她捞起来的时候,她嘴里还含含糊糊的喊着:“子悦,等等娘亲,娘亲这就来救你了……”
这话听得赵奕衡心里一跳,可面上还是一副镇定的样子,只管搂着她往有船只的地方游去。
然而穆明舒就跟着了魔一样,她一抬眸又看见赵子悦在水中挣扎不休的模样,他被水呛得连连咳嗽,又可怜又委屈的望着穆明舒,嘴里喊着救命。
穆明舒顿时就闹腾起来了,她扑打着水面,一双眼眸瞪得猩红:“子悦,子悦……”
她大幅度的动作闹得赵奕衡也跟着呛了好几口水,他知道穆明舒定然是魔魇了,便也不废口舌,只一掌劈下去叫她好好睡会。
把穆明舒顺利救起来后,赵奕衡一刻都不停歇的直接将她送进宫里头去了,他不敢再把她放在这儿,就怕一会再有那样的万一。天只道方才看见穆明舒坠河的时候,他有多害怕,潜入水中的时候他脑子还想着若是她没了,自个要怎么办?或许跟着一块去了也是好的,谢天谢地她并没有大事。
苏若兰被急急诏进宫的时候,只当穆明舒为着赵子悦伤心过度,赵奕衡才叫她进宫去劝慰一番,却不想她竟然魔魇得自个跳下河里头。当下心中便是一阵后怕,幸好当时赵奕衡就在身旁,不然真要个好歹,可叫那些关心他们的人怎么活。
赵奕衡坐在榻前给穆明舒擦面,他的动作轻柔缓和,似是怕惊扰了她的美梦一般。
苏若兰一身浅青的衣裙站在赵奕衡身后,几次张口这才问道:“皇上,大皇子,可有消息了?”
她也晓得这话问了也是白问,倘若有消息的话,他只怕也不会在这儿了。不过也就是觉得殿内的气氛太多压抑,想说点什么罢了。
“没有。”赵奕衡的手一顿,将手中的巾子递给站在一旁的妙琴,又替穆明舒盖好锦被这才道:“她只怕魔障了,劳烦你好生陪陪她。”
说得这一句他便又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如今赵子悦生死未明,穆明舒又这番模样,他心里就是再难受也必须挺着。
苏若兰瞧见他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就觉得他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不过短短一日功夫就好似老了许多岁一般,再转头看向昏睡不醒的穆明舒,心中暗叹一回,双手合十在胸前道一声:“菩萨保佑,保佑大皇子一定平安无事。”
穆明舒被强行喂下安神汤便整整睡了一日一夜,还在护城河边守着的赵奕衡却又是一日一夜未曾合眼。
赵子悦依旧没有消息!
整整两日两夜了,还没有消息意味着什么赵奕衡很清楚,可是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赵子悦是他唯一的孩子,虽然平日里管教甚严,可对他的付出与期待也不是一点点的,便是这大都的江山他也是准备一一梳理好再交到他手上的。
苏若兰捧了放凉的汤药过来,穆明舒的寝殿内没有外人,她也不客气,顺势坐到榻前的小杌子上,温言轻语道:“如今这天时还冻得很,你身子素来也不好,快些喝了汤药去去病寒。”
穆明舒目光呆滞,靠在大迎枕上面无表情的道:“我无病,吃甚个药。”
“我知道你是心病。”苏若兰叹得一回,将药碗递给妙琴,拉着穆明舒的手便有些咽哽道:“纵是在难过你也不能投河啊。”
穆明舒抿了抿唇,突然就哭了,她知道自个是魔魇了,不然赵子悦真在跟前的话,为何别人都看不见。可是她又好似真个看见了他一般,不住的挣扎,不住的喊着娘亲救命,她心里害怕的,怕他真的已经命归九泉了。
穆明舒哭,苏若兰也跟着哭起来,不由得就想起当初那个还未出生就没了的孩子,同是母亲有如何不理解她的心情呢。
她掏出帕子给穆明舒拭去眼泪:“子悦如今生死未知,若是你有个万一的话,他平安回来,岂不是要自责愧疚一辈子。”又道:“便是皇上,他又要如何活下去?”
“若兰……”穆明舒含着泪抬眸看着苏若兰,她想说自个难受,痛苦,恨不得拿自个的命去换赵子悦的平安。可是,对上苏若兰那一双清水的眸子,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若是她觉得命运对自个不公的话,那苏若兰的命运又是什么呢?
她失了君心,失了孩子,守着一个破败的家两个不是自个生的孩子,与娘家断绝关系,几乎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可就是这样他也照样坚强的挺过来了。
而自个呢,有亲近的穆家人,还有视自个如命的赵奕衡,若是真个就这样有个好歹,她也不敢想象赵奕衡会如何。
苏若兰不晓得她心中所想,可见她面色缓和,便劝道:“快些将药喝了吧,御膳房里头准备的小米粥也熬得稠稠的一会用点。”说着又从妙琴手里接过药碗递到穆明舒唇边:“良药苦口,你一口气喝下去反而不苦。”
穆明舒这回没有拒绝,接过药碗一口气就喝了下去,往日总觉得那些个苦药难喝得要死,可这会子倒也喝不出来甚个味道。
用茉莉花茶漱了回口,又吃了小半碗粥,穆明舒这才觉得整个人精神了,便问:“皇上呢?”
“还在那边守着呢。”苏若兰道:“大皇子还没消息,只怕他也觉得没脸来见你呢。”
穆明舒垂下眼眸,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又想哭了,赵子悦是她生的没错,可也是赵奕衡的儿子,她伤心难过赵奕衡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而她却只顾着自个伤心难过不说,还要给他平添担心与害怕。
“叫人给他送点温热的膳食过去吧。”穆明舒将眼中的眼泪逼了回去,可抬起的眼眸还能看见泪意:“左右一时三刻无消息,叫他回来吧。”
穆明舒的话很快就传到了赵奕衡的耳中,他将宫里头送出来已经微凉的膳食吃得干净,这才交代一番回了宫去。
穆明舒一瞧见他头发凌乱,衣裳皱褶,满面胡须,双眸充血的模样就一阵心疼,低眉敛目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低低道一句:“对不起。”
赵奕衡回宫来都做好了让穆明舒冲自个发顿脾气的准备了,哪曾想她却是同自个道起歉来了,心里一时之间不知道是甚个滋味。他自来无条件的宠着她,便是希望她这一辈子亦或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过得跟个不知事的姑娘一般,依偎在这个的羽翼之下,可是他却没有做到。
他伸手将穆明舒揽进怀里,重重的在她额前印下一吻,声音有些发颤的道:“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
一想起她落入水中的那一幕,赵奕衡整个人都没办法冷静下来,他将穆明舒揽得越发紧,便是说话也带着几分鼻音:“我是个脆弱的人,经不起打击,若你要是有个万一,我定然会追随而去的。”
穆明舒窝在他宽大的胸膛上湿了眼,伸手回抱这他,郑重的同他保证:“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便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再这样了。”
赵奕衡没说话,却是不经意的在穆明舒身上蹭掉面上的泪水。
赵奕衡回了宫便再没出去,穆明舒亲自伺候他沐浴一番又将他赶去歇着了,赵奕衡还记挂着许多事,临睡前还同穆明舒道:“你且记得过得一个时辰便一定要喊我起身了。”
赵子悦还没有丁点下落,他还要继续分派人手下去寻他,御案上也堆积了许多日的奏折要处理,他直到睡着了还想着这一堆事儿。
穆明舒应了过一个时辰便叫他,可等真个过得一个时辰了却并未唤他起身,她叫墨石按着大都图志上标注了护城河分流的地儿一一派人去寻赵子悦,便是他真的没那个福气,也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御书房的御案上堆积的奏折也叫她派人搬到了坤宁宫,她虽然未必就能完全看明白那些个奏折的事儿,可也能替赵奕衡整理一回,将那些重要的奏折先剃选出来,再按日期分排下来,这样赵奕衡批起奏折来也一目了然。
穆明舒心里不好过,但是寻了事儿来做,倒也能分散她的注意力。纵然再是担心赵子悦,这会子她也忍着,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他到底能不能活下来,真的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待到黄昏时分,墨石去而复返,穆明舒还在坤宁宫的小书房里头挑挑捡捡,见他回来心里却是一颤,生怕是赵子悦那儿有消息了,忙问:“可是有消息了?”
墨石摇摇头:“大皇子还无消息。”
听得这一句她才升起的希翼又覆灭了,墨石又道:“驿馆里头有个西凉使臣的随从方才把西凉公主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