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是不欠她什么,又不是答应她的事情没有做到。
他只是,没有按照她的想法来做而已。
是啊,她什么都不是,自然也没有资格要求傅临渊一切按照她的想法来。
她怎么敢奢望傅临渊这样的人完全按照她的想法做事呢?她太天真了。
傅临渊将药水放在了一边的椅子上,一个眼神都不再看她,转身便走。
他已经仁至义尽,她还想怎样?
猜测到她可能遇到了麻烦,他从私立医院赶来这里,用最短的速度定位她的手机,调取那个位置的监控,看到她被季睿诚带走,追踪到酒店,兴师动众,用最短的时间将她从危险的境地中捞了出来。
没有听到感恩的话也就罢了,她竟然还敢埋怨他。
傅临渊心中冷笑,果然绝大多数人,都贪得无厌、自私自利,永远以自我为中心,永远不配别人的同情。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愉拦在了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傅临渊冷冷地睨着她。
“傅总,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沈愉望着他,轻声解释。
“随便。”傅临渊淡漠地别过眼,“我并不在意。”
沈愉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让他稍微起了点兴致的人而已,远没到可以左右他情绪的地步。她怨怼他也好,感激他也好,激不起他任何内心深处的波动。
说白了,她就是一个对付傅时予的玩意儿,给他找点乐子,不是无可取代的,也不是非她不可的。
冷淡的语调,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那个雨夜。陌生、疏离,他们之间像是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鸿沟。
他可以不听,但是她必须解释。她讨厌误会,最不喜欢别人误会自己。
沈愉望着傅临渊,一字一顿表达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傅总,我真的没有埋怨您。我刚才只是在想,我如果能让您更满意就好了。”
让你更满意,你心情一好,说不定就帮我把妈妈救出来了。
让你更满意,我就可以有更多的选择空间。就算你给了我别的奖励,我依然有资格可以和你谈条件。
你没有无条件帮我的义务,我只是怪自己没能让你更满意。
她说得诚恳又真挚,那双明澈的眼睛望着他,仿佛可以让人从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底。
泪水明明在眼眶里打转,说话的时候却一点哭腔都不敢有。怕他觉得她虚伪,怕他认为她恶心。
其实她一点都不贪,她现在唯一的小小的愿望就是,希望妈妈平安。
“我很感谢您。因为您,我有了体面的工作,有了一笔大额资金,有了和杨宏富杨卉对峙的底气,也不再害怕傅时予。”沈愉盯着傅临渊的眼睛,“今天被季睿诚带走的时候,我其实没有奢望您会来救我。但是您的确出现了,我意外又惊喜,的确很感激您。”
傅临渊自己意识不到,他带着人出现在那个狭窄昏暗的楼道里,说出“过来”那两个字,对当时的她来说是一种怎样的安全感。
所以她才没忍住去拥抱他。
“不必。”傅临渊的语调依然森冷,仔细一听却又缓和了几分,“得到工作是因为你学历不错,赢的那笔钱是你赌术突出,包括今天,也是你为自己争取了时间。和我关系不大,我不需要你这些感激,也不必说这些来讨好我。”
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视线模糊,走廊的灯光光影流离,傅临渊这个人在她的视线中也模糊不清。
沈愉想,他怎么可以这样。
她假意逢迎的时候,他折腾他、玩弄她,让她明白他不好招惹,让她清楚地知道她对他来说只是个取乐子的玩意。现在她说这些在讨好他,他竟然又在肯定她自身的价值。
她甚至觉得自己被他放在了一个平等的位置,被他尊重了。
沈愉抹了一把脸,刚才的那点点不安、愤懑、委屈尽数消散,甚至觉得即便傅临渊现在在垂眸睨着她,也只是因为身高原因,而不是他惯来高高在上的态度。
“傅总,我……”
手术室的灯忽然灭了,手术室大门打开,萧润丽被推了出来。
沈愉立刻奔了过去,瞧见昏迷不醒的萧润丽那惨白的面容,她的眼泪更是决了堤一样往下流。
“妈妈,妈妈。”沈愉不停地呼唤,只是萧润丽并不能听到。
妈妈瘦了好多,脸上毫无血色,整个人憔悴又疲累。沈愉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揪在了一起,痛得无法呼吸。
萧润丽被推到了病房里,沈愉伏在病床边,哭得直不起腰来。
她像是要把这段时间以来遭受的一切,所有压在心底的恐慌、不安、害怕全都发泄出来,发泄在这个世界上她最亲近的人的身边。
她不需要伪装情绪,也不需要假装勇敢,她只是妈妈的女儿,在妈妈面前永远都是孩子,可以脆弱,可以无助,可以暴露所有真实情绪。
病房的隔音很好,傅临渊听不见沈愉的哭声,却能从她蜷缩耸动的背影看出她哭得多么凄惨来。
所有人在母亲面前,都会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她是,他也是。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幕幕在他眼前闪回,他前几天还提点过她,让她不要总是将目的和功利挂在脸上,很倒胃口。
但是她又有什么错呢?她太担心她妈妈了而已。
他曾经……不也这样过吗?
她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多像曾经的他。不得以去依附、讨好别人,做违背本心的事情,就是为了最亲近的人可以平安。
傅临渊缓缓靠在墙壁上,闭上了眼,只觉得沈愉啜泣的背影让他莫名的胸口窒闷,曾经那些不堪的经历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
棕红色的碘酒瓶子静静地放在了长椅上,傅临渊盯着看了片刻,走过去,将药水再次拿了起来。
“傅总。”闻滔走到了他身边。
“来了?”傅临渊漫不经心地问。
“是。老先生听说了三少爷被您剁指的事情,已经赶来了医院,现在就在骨科急诊,等您过去。”
这家医院是距离那家酒店最近的,刚才傅时予自然也被送来了这里,只是不在同一楼层。
“哦,一会。”
闻滔一脸凝重:“老先生……非常气愤,所以您还是尽早过去比较好。”
“我又不是医生,即便我过去了,傅时予那根指头也好不了了。”傅临渊抬眸看了一眼病房里,哂笑一声,“没断的肯定比断了的更重要。”
说罢,他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