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临渊一下飞机,就立刻赶到了医院里。
进入病房前,他搓了搓脸,又整理了一下衣领,才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傅临渊脸上就挂上了柔和的笑容,看向躺在病床上正看着窗外的女人,温声叫她:“妈。”
女人转过脸来,看见傅临渊,也笑了。
不过等傅临渊走到她跟前,她的脸色就变了。
“阿远?”女人盯着他,担忧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妈,就是最近工作有些忙,没休息好。”
女人松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阿远,工作再重要,也没有身体重要。你别学你爸爸,工作起来不要命,身体才是本钱。你才刚毕业,还年轻得很,不用那么拼命。”
傅临渊握住女人消瘦却温暖的手,轻轻点头:“好的,妈,我知道了。”
“我的阿远最乖了,妈妈说什么都听。”女人笑起来,眼尾有着细细的纹路,有种岁月沉淀下的温和美好。只是她眼神空寂,衰败而苍老。
傅临渊以前最喜欢看的就是母亲的眼睛,觉得她眼睛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里边蕴含着满满的温柔爱意。现在他最害怕看的也是母亲的眼睛,这双眼睛苍老枯寂,带着可以将他刮得遍体鳞伤的风刀霜剑。
“咦,阿远,你爸爸呢?”女人朝着病房门口张望,“昨天他不是说要带咱娘俩出去吃饭吗?怎么现在还不来?”
傅临渊更用力地握紧了女人的手,温声道:“爸爸在开会呢,要晚点才能过来。”
女人嘟囔:“你爸就是这样,答应的事情总是做不到,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忘了。”
傅临渊笑:“所以今天是什么日子?”
女人责备地看了他一眼:“傻孩子,今天是你生日啊!”
傅临渊一愣,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日期,还真是他的生日。
回到傅家后,这边默认过的都是公历生日,没人知道他其实一直过的都是农历,也早就习惯了将农历日期默认为自己的生日。
只有面前这个女人,虽然她在遭受巨大的打击后精神不济、记忆混乱,可是她依然记得她最爱的儿子的生日。
傅临渊低下头,将脸埋在了女人手心里,低声道:“这段时间工作太忙了,都忘了。”
“就知道你记不住,不过没关系,妈妈都帮你记得呢。”女人轻轻抚了抚他的黑发,“你爸要是不来,咱俩就出去吃好吃的,不带他。”
傅临渊点头:“好。”
“对了阿远,你和你的朋友还有联系吗?”女人忽然又问,“我记得你上学的时候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你还说他和你很像来着,现在他在干什么?”
傅临渊意识到她口中的“朋友”,正是自己上次来看她的时候,提到的人。
“有联系的,她现在和我在一家公司工作。”
女人笑着点头:“好,这就好,和朋友在一起工作,起码没那么孤独。你说过带他过来看看妈妈,什么时候来呀?”
她眼神逐渐迷离,思绪又开始混乱,嘴里嘟囔着让人听不清的话。
说了半天,她忽然又清醒了:“来,面已经不烫了,快吃吧。”
她将床头柜上的小花盆端给傅临渊:“妈妈刚才下厨给你做的,你最喜欢的清水挂面,多吃点。”
傅临渊接过花盆,低头看着里边的嫩绿的叶子。
医院的护工将这盆花照料得很好,欣欣向荣,苍翠碧绿,不染纤尘。
他掐了一片叶子,放入口中,轻轻咀嚼,尝到了苦而微涩的味道。
“好吃吗?”女人满眼希冀地望向傅临渊。
“好吃。”傅临渊点头,“您的厨艺还是这么好。”
女人满眼欣慰,口中念叨着:“一碗长寿面,祝你健康好。两个红鸡蛋,祝你福气多。福禄寿全齐,人生又走一步棋。妈妈祝阿远生日快乐,永远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一碗长寿面……”
她反复念叨着这句吉祥话,直到后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为了均匀的呼吸声。
傅临渊扣着花盆的边缘,望着窗外,良久。
秋日的日光疏淡高远,天空碧蓝,偶有雁鸟啾鸣。那么她在仅有的清醒时光里,望着窗外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呢?
傅临渊将花盆放回去,将被子细心给她盖上,又看了她一会儿,才从病房出去。
等在病房门口的唐星澜带着几名医生,进入病房例行检查,确认女人的身体一切功能指标都正常。
“她这次醒得很突然,不过好在你及时赶了回来,陪了她一会儿。”唐星澜说,“她这次清醒的是时间很长,这是一个好兆头。说不定以后,她清醒的次数会越来越多,时间会越来越长。”
傅临渊没说话。他身上的伤口该换药了,唐星澜让一名医生去给他处理。
“你知道左姨今天为什么会醒么?”陆姜低声问唐星澜。
“你知道?”
“当然了,今天是老板生日。”
唐星澜皱眉,想了想:“不是啊,老板生日还有两周呢。”
“那是阳历,老板以前在老家过的都是阴历生日。”陆姜很笃定,“就是今天,我是不会记错的。”
唐星澜不会怀疑陆姜的话,因为陆姜认识傅临渊比他早得多。
陆姜也知道更多关于傅临渊以前的事情。但是不管谁问她,她都三缄其口,绝不多说一个字。
唐星澜想晚上攒个局给他庆祝一下,不料傅临渊换好药一出来,就没影了。
一问才知道,说是回水月湾休息去了。
水月湾,傅临渊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从下午到傍晚。
他没看合同,也没开会议,就这么一直枯坐着,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阿兴站在不远处,总觉得现在的先生,好孤单好孤单。
其实以前,先生也总是这样默默坐着想事情,他却从未将“孤单”这两个字和先生联系在一起,反而觉得,先生这样的人,就该沉稳安静。
那么他现在怎么会忽然这样想呢?
阿兴仔细思考了一下,恍然。
因为和这个房子里有了沈小姐后,就热闹了许多。
以前没有对比不觉得,现在知道了热闹是什么样子,就觉得先生一个人这样坐着,格外寂寥。
墙上的挂钟指向了七点,宜盛资本早就下班了,有些人却还没回来。
傅临渊心中涌出一股无名火气。
他压着性子问阿兴:“她平时就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没有啊,沈小姐每天都很准时的。今天她是有事,已经提前和我请过假了。”
傅临渊眼尾一扬,眸光变得犀利凌然:“什么事。”
“说是一个朋友今天回京城,去机场接朋友了,还要带朋友吃饭,所以要晚些回来。”
傅临渊心中火气更甚,即便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股子火气是哪里来的。
“叫她回来。”他寒声道。
“啊?现在?”阿兴愣了。
傅临渊冷冷地看着他,阿兴觉得自己像是被刀子捅了几下。
“哦,好好,先生您稍等,我马上给小姐打电话。”阿兴忙不迭地道。
等待沈愉接电话期间,阿兴不由自主地又笑了。
先生和小姐的感情可真好,先生出差一回来,就这么想见到小姐,啧,小情侣就是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