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妈妈一听,忙起身要从锦榻上下去。
二公子每每去了王妃那边,都不怎么敢吃东西,回来后都得她在翠微居的小厨房里做些汤汤水水送过去。
这次二公子在王妃那里耽搁了这么久,不知道饿成什么样子了呢!
玉栀见状,忙与清茶起身,打算告辞。
杨妈妈看向玉栀,想起夏妈妈说过玉栀是别庄的金妈妈安排进来的,便有心再试一试玉栀,因此含笑问道:“玉栀,你会做饭么?”
玉栀很喜欢做饭,尤其是各种面食,便笑着道:“妈妈,家常面食和小菜我都会做的!”
杨妈妈想了想,打量了玉栀一番,见玉栀今日梳着齐眉额发,乌油油的青丝盘了桃心髻,用一支碧玉簪簪住,眼睛晶莹闪烁,樱唇嫣红润泽,一张小脸白里泛红,气色好得很,便道:“走,随我去小厨房,我教你们做一样青州风味!”
玉栀忙答了声“是”,拉了清茶一下,示意她一起跟着杨妈妈去了小厨房。
到了小厨房,杨妈妈一边洗手一边道:“……咱们青州近海,有一样青州风味叫做鲜虾馄饨,味道很是鲜美,做宵夜最合适了,等一会儿我做鲜虾馄饨,你们俩在旁边瞧着怎么做……”
玉栀听了,心知杨妈妈这是在教导自己,不由百感交集,低声道:“谢谢妈妈……”
杨妈妈笑了:“你们别嫌我老婆子罗唣就好!”
洗罢手,杨妈妈开始忙碌。
面是提前醒好的,倒是省事。
杨妈妈一边教导玉栀和清茶,一边把鲜虾去虾线去皮片肉,剁成肉茸,加入香料和韭菜,沿着同一方向搅拌调和为馅,然后包成一个个小巧玲珑的馄饨。
玉栀认真地学习着,尤其是如何调馅和如何调制汤水。
杨妈妈见她学得很认真,心中满意,一边调制汤水,一边道:“玉栀,调制汤水,最好用积年的老母鸡熬的汤,另外可以放一些切碎的蒜苗;二公子不喜欢芫荽,不要放芫荽;冬日夜寒,可以稍稍放些姜末和红辣椒丝,不能太多,二公子口味清淡……”
玉栀双目晶莹,认真地倾听着。
清茶心知这机会难得,听得也很是用心。
馄饨煮好盛出来后,杨妈妈把食盒交给玉栀,笑眯眯道:“走,咱们一起给二公子送去!”
玉栀闻言,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先前在凌霄院遇到的那个清俊之极的少年,想到那双在长睫毛的掩映下波光潋滟的丹凤眼,她心里有些乱,心跳得有些快,也说不清为什么,机械地提着食盒跟着杨妈妈去了。
清茶一向心宽,见杨妈妈带着玉栀离开了,便与小厨房的烧火婆子一边吃烤熟的红薯,一边闲聊府内的逸闻轶事,却也开心得很。
林佳洗罢澡穿着雪白的中衣走了出来,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走到了明间,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单手支颐,一边等着奶娘杨妈妈过来投喂宵夜,一边想着心事。
当今圣上无子,宫中放出风声,说圣上要从宗室子中选定储君,导致兴平郡王府的世子之争越来越烈,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
他如今在王妃那里,真的是连水都不敢喝一口。
上次不过是在三弟那里吃了半块点心,还背着人吐了出来,结果却吐了整整一夜……
林佳正在想着心事,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正是奶娘杨妈妈的脚步声。
他头也不抬,有些撒娇道:“妈妈,我快饿死了,快送进来吧!”
声音清泠泠的,似乎带着玉碎的余韵,很是好听。
玉栀当即听出是那日在凌霄院外呕吐的少年的声音,不由一愣,抬眼看了过去。
林佳一抬头,发现一个身材细条的女孩子立在杨妈妈身侧。
这个女孩子瞧着约莫十四五岁,乌油油的青丝梳得一丝不乱,一张小脸洁白如玉,星子般的眼睛晶莹清澈——正是那日清晨撞到他怀里那个女孩子!
他心里一动,当即收敛了方才的雀跃,竭力表现得云淡风气,淡淡道:“就在这里摆饭吧!”
卧室里静悄悄的,玉栀心跳依旧很快,她觉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她深吸一口气,答了声“是”,缓步上前,拿出食盒里的碗筷一一摆在了二公子面前的小炕桌上。
待摆好碗筷,玉栀已经平静了下来,不那么紧张了。
她后退了半步,立在了杨妈妈身边,悄悄看了看二公子身上单薄宽松的白绫中衣,心中悄悄替他害冷。
在玉栀打开汤碗盖子的那一瞬间,诱人的香味便扑面而来,林佳看向面前的这碗鲜虾馄饨,发现飘着碧绿蒜苗末的清澈汤水中,晶莹玲珑的小馄饨上下浮动,非常诱人。
林佳拿起放置在汤碗一侧的汤勺,舀了一个鲜虾馄饨送入口中。
鲜虾馄饨味道鲜美,而且极有弹性,口感很好;调制的汤水更是美味之极,清醇无比——正是他常吃的杨妈妈的手艺。
杨妈妈见王爷开始用宵夜,便悄悄带着玉栀退了下去。
从杨妈妈那里告辞后,玉栀和清茶一人拿一个杨妈妈送的灯笼,一起往凌霄院走去。
夜已经深了,寒风刺骨,玉栀背脊上的那层细汗被风一吹,顿时变得又凉又黏,难受极了。
她一边走一边默默思索着:杨妈妈今晚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到别人口中的二公子骄横跋扈阴鸷可恶,可是她看到的二公子却清俊温润性格可爱,玉栀心中不由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早上,玉栀、清茶、香草和秀云正服侍着水莲、水荇和另外四个二等丫鬟用早饭,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原来一群媳妇婆子簇拥着夏妈妈走过来了。
水莲水荇她们也都看到了,顿时慌张起来,忙起身去迎。
谁知水莲一不小心,把筷子碰到了地上;水荇起身太急,把一碗热粥全洒在了裙子上,整个东厢房乱成了一团。
夏妈妈面沉似水,盯着狼狈不堪的水莲水荇:“我竟不知,让你们在凌霄院服役,居然是请了几位奶奶,还得小丫鬟在一边侍候用饭!”
水莲默不作声立在那里。
水荇却笑了笑,用涂了蔻丹的长指甲弹了弹裙裾上的米粒,阴阳怪气道:“夏妈妈,我们是王妃安置在凌霄院侍候二公子的,好不好的自有王妃决断,不劳您老操心!”
夏妈妈虽然是太妃娘娘的人,可是太妃娘娘如今在宫中陪太后娘娘,郡王府中做主的可是王妃,夏妈妈不过是一条失势的狗!
夏妈妈冷笑一声,道:“既然两位姑娘自认为不归我管,那么是谁当着众人的面,说夏妈妈说了,凌霄堂四个三等丫鬟十月份的月银暂时不发,攒够三个月了一起发!”
水莲和水荇闻言,脸都有些发白。
其她四个二等丫鬟都立在一边,一声不吭。
水莲慌慌张张道:“妈妈,不是我!不是我!”
水荇瞪了水莲一眼,又恨恨扫过低头立在一边的玉栀清茶她们四个人,昂着头道:“我竟不知是谁说的!”
夏妈妈见水荇居然如此嚣张,便吩咐跟来的婆子:“把这两个人捆起来,随我去见王妃评理!”
她既然出手,自然不会手软,既要治治水荇,那么水莲也别想幸免。
水莲一下子软倒在地上,水荇却十分强悍,竟与与婆子们厮打起来。
夏妈妈没想到凌霄堂居然会有水荇这样泼悍的丫鬟,顿时大怒,指着一旁呆站的媳妇们:“还不上去把这俩小蹄子擒住!”
媳妇们忙冲了上去,一时之间鸡飞狗跳热闹得很。
水莲原本呆呆地跪在地上,如今吓得浑身发抖,想不通自己又没有反抗,如何也被卷了进去。
玉栀没想到在王府会看到这样抓头发撕脸揪耳朵的好戏,不禁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婆子媳妇们仗着人多,七手八脚擒住水莲水荇,塞住嘴捆了,抬着出去了。
夏妈妈临出门,回头看了过来,视线在玉栀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滑了过去,指着秀云和香草道:“你们两个跟着我去作证!”
今日无论是胜是败,作证的人都要沦为炮灰,既然杨妈妈看中了玉栀这丫头,她与杨妈妈交好,何必让玉栀也跟着填进去呢!
玉栀眼睁睁看着夏妈妈带着人离开,这才发现自己背脊上不止何时冒出了一层冷汗。
清茶也吓得够呛,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玉栀扶起清茶,用力握着清茶的手,试图安抚她。
清茶低声自言自语道:“王妃那边,不知道又会如何处理……”
玉栀脸色苍白,轻轻道:“我爹娘还说王府是地洞天呢,谁知竟是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