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茶一直缠着玉栀,玉栀被她纠缠不过,便笑着道:“那你给我烧洗澡水,我洗个澡吧!”
对于这样的要求,清茶是毫不在意的,当即满口答应了——她洗澡总是玉栀帮她烧水,玉栀洗澡,她帮着烧水,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洗罢澡玉栀有些热,推开窗户想透透气,结果发现外面雪渐渐大了起来,庭院里的地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
她开心地坐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待有些寒意,这才关上窗子,对着小炕桌上的烛台看书。
玉栀如今看的书,正是从林佳的书房里取来的《唐诗集锦》,读到白居易的《邯郸冬至夜思家》中的一句“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玉栀不禁微微笑了。
她如今也是身处异乡,也逢着冬日,也是抱膝在灯前读书,可是她有清茶的陪伴,有公子要侍候,还有阿橙、阿青、阿赤和阿岚这四个伙伴,感觉真是开心!
第二天一大早玉栀和清茶就起来了。
这时候天还没亮,外面一片漆黑。呼啸的北风卷起雪花打在护着月光纸的后窗户上,“噼啪”直响。
洗漱罢梳头的时候,玉栀发现自己的碧玉梳不见了,找了半日也没找到,便疑心是自己昨晚给公子梳头,忘到公子房里的罗汉床上了。
她心里一向能盛住事,便重新拿了根宝蓝丝带梳了个最新流行的缠髻,又寻出一对蓝色陶瓷珠子耳环戴上,便去正房侍候了。
林佳要去县衙正堂点卯,已经早早起来了,正坐在罗汉床上看一份卷宗。
玉栀知道林佳的习惯,早起是要先喝一盏清茶的,便沏了盏清茶送了进去,奉给了林佳。
林佳品茶的时候,玉栀碧清的一双妙目,在罗汉床上逡巡了好几圈。
罗汉床上整整齐齐铺设着青色锦褥和同色的绣花锦缎靠枕,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玉栀心中有些失望,悄悄叹了口气——这个碧玉梳虽然不值多少钱,却是她很喜欢的一个首饰,冷不防不见了,她心里自然有些失落。
林佳端坐在罗汉床上,见玉栀立在一侧,可是眼波流转,在罗汉床上逡巡来去,自是知道玉栀在寻找什么,却一语不发。
玉栀见状,只得退了下去,与清茶一起把早饭送了过来。
用罢早饭漱罢口,林佳吩咐阿青拿来官服换上,便起身出去了。
到了廊下,林佳才发现雪下了整整一夜,庭院里的白杨树树枝上落了一层雪,又被冻得酥脆,被北风一吹,发出吹“咔嚓咔嚓”的声音,前方县衙正堂的屋顶,也落了厚厚的一层雪——整个世界成了雪的世界。
正在这时,他身后传来玉栀清脆甜美的声音:“阿青,公子的伞!”
林佳扭头看了过去,只见玉栀追了出来,一边迈过门槛,一边把手中的伞打开,递给了阿青。
玉栀穿着绣兰花宝蓝褙子,系了条白罗裙,送出来的也是一把绘着兰花的油纸伞,整个人素雅清新如一朵初开兰花,在这阴沉寒冷的雪朝,令林佳眼前一亮。
阿青却笑了起来:“玉栀,这伞是女孩子用的,公子没法用!”
玉栀眼波流转,打量了林佳一番,心道:公子生得这么好看,和这伞多配啊!
她心里这样想,口中却道:“反正你们是从县衙后堂进去,也就这几步路,不如打这把伞吧!”
林佳见阿青还要罗唣,便淡淡看了阿青一眼。
阿青最怕公子了,被这寒浸浸的视线一看,顿时打了个寒噤,闭口不言了。
林佳伸手从玉栀手里接过油纸伞,吩咐阿岚道:“取二十两银子给蜀葵,让蜀葵去买几把油纸伞放在家里备用!”
阿岚忙答应了一声,他生得黑里俏,是个挺稳重的少年。
玉栀眯着眼睛笑了:“公子,买伞用不了这么多!”
林佳擎着这绘着工笔兰花的油纸伞进入雪中,他的声音却随风雪飘了过来:“剩下的银子,你去买个小丫鬟回来使唤吧!”
说罢,他头也不回冒着雪离开了。
虽然受了李王妃不少虐待,可是林佳从来不缺钱。
他爹兴平郡王千不好万不好,可是对林佳这个儿子却是没说的,尤其是在花钱上,每次见面都要问一问:“阿佳,你缺钱么?”
而林佳也从来不替他这个不靠谱的父王省钱,反正他不要的话,他这个父王便会隔三差五全花在各种各样的女人身上——兴平郡王似有收集癖,专门收集各种各样的美人儿,从不知餍足。
玉栀:“……”
阿岚取了两锭银子,递给了玉栀。
玉栀刚接过来,便觉得沉甸甸的直坠手,不由笑了起来,问阿岚道:“阿岚,就算咱们家里的这七个人,一人买一把伞,也花不了一两银子;一个小丫鬟,一般五两银子也足够了,公子给我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阿岚认真地想了想,道:“也许公子是想要你买个好看些的丫鬟?或者是会做饭的丫鬟?抑或是会做针线的丫鬟?”
玉栀一听,不禁莞尔,道:“算了,我自己看着办吧!”
林佳离开之后,玉栀和清茶这才开始用早饭。
用罢早饭,她俩便开始收拾厨房,打扫卫生,整整忙碌了半日,这才忙完。
到了下午,雪停了下来,玉栀便把公子给了二十两银子要她去买几把伞,再买个使唤丫鬟的事情和清茶说了。
清茶一听,大喜道:“玉栀,咱们去寻个人牙子好好看看,得买一个能干的回来,也能帮补帮补咱们!”
玉栀点了点头,觉得清茶说得很有道理。
清茶越想越坐不住,便央求玉栀道:“玉栀,咱们下午也没什么事,正好出去把伞买了,再打听一下人牙子的家,去相看相看去!”
玉栀正打算晚膳给林佳炖老母鸡汤,需要到外面去买只老母鸡,便答应了下来。
只是临出门,她把以前用布头做的一个墨蓝软垫拿上,用包袱包好,递给清茶道:“昨晚去寻公子,王青玉帮了咱们大忙,把我绣的这个软垫拿上送给他做谢礼吧,他在县衙办公,正好可以放在椅子上!”
清茶接了过来,道:“王大哥今日应该还在值事房轮值,等一下我给他送过去!”
玉栀点了点头,把两锭银子都放在了自己的钱匣子里锁好,却拿了些碎银子装在荷包里出去了。
她今日只是去看人,带这么多银子,万一丢了或者被人偷了,那可怎么见公子呀!
到了县衙东侧门的值事房外,玉栀打着伞在外面等着,清茶拿着装着软垫的包袱进了值事房。
值事房里只有王青玉一个人,他正趴在书案上,拿着一把小刀在刻木雕玩,见清茶进来,忙笑着起身打招呼。
清茶把包袱递给了王青玉,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去,轻轻道:“多谢你昨晚带玉栀去寻公子!”
王青玉笑了,道:“些许小事,不必计较!”
清茶总觉得王青玉生得很是英俊,因此不敢多呆,急匆匆屈膝福了福,便退了出去。
到了外面,她才想起自己忘记说那个软垫是玉栀绣的了,不由有些懊丧——那个软垫上绣的花那么精致,她的针线可没那么好呀!
清茶离开之后,王青玉打开了包袱,把那个软垫取了出来,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捏了又捏,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放下软垫,英俊的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在杂货铺买罢伞后,玉栀给铺子里的伙计六枚铜钱,让伙计把这五个伞送到县衙东侧门的值事房,就说是后宅的一位姓玉的丫头买的。
反正县衙的人的生意,一般生意人是不会昧了的。
伙计满口答应了下来,殷勤地寻了根绳子,把这五把伞捆在一起。
玉栀一边看伙计捆伞,一边笑着问道:“请问咱们这附近,口碑最好的人牙子是哪家呀?”
因为李王妃一直想要害林佳,所以玉栀不敢在县衙问人,生怕给李王妃的人可乘之机,这才到外面来问不相干的人。
那伙计一看便是一个敦厚的人,把绳子打了个结,道:“出了我们铺子往东走,第一个巷子进去,便是咱们这边最厚道的人牙子吴玉辉娘子,她做生意口碑最好,从不做逼良为娼之事!”
玉栀听了,暗暗记在心里,待伙计抱着那捆伞出了铺子,她便和清茶也出了铺子,往东去了。
下午办完公事,林佳坐在外面书房里口述书信,一边的小书案上,阿青正奋笔疾书。
写罢一封信,阿青一边把信纸铺开晾干墨迹,一边试探着道:“公子,这是给王爷的信,奴才觉得您还是自己写的好……若是王爷发现是奴才代笔写的,不知道要怎样生气呢!”
林佳蹙眉道:“父王就爱乱生气!”
又不耐烦道:“他爱生气,就让他生气吧!”
阿青不敢吭声了。
王爷虽然位高权重,但是从来不动他们这些公子看重的人;而公子若是不开心,却是很恐怖的!
他们这几个公子的贴身小厮,自然都是宁愿王爷气得半死,也不愿意公子受一点气——公子因为姜王妃去的早,打小受的气就够多了!
该写给京中外公和舅舅的信了,林佳不用阿青多说,自己拿起紫毫笔,很快便写好了。
最后一封信,也是最重要的一封信,林佳端坐在书案前,左手支颐思索了好一阵子,这才提笔写了起来——“侄男佳跪禀,皇伯父万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