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唬母后啊……”
听到周子顔的声音,莫梦归赶紧往她这边看去,却看到她恍惚而惊恐的眼神,与兀自颤抖的身子,不由慌了神。
“顔儿,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母后带你回去。”
走过去拉住那还在颤抖的手,莫梦归眼里是满满的心痛与焦急。
早知道就不带顔儿过来了,她还这么小,让她听到这些歹毒的东西,恐怕是吓着她了。
想到这,莫梦归心里又是一阵苦涩,儿子已经这样了,要是女儿再生出个好歹,那自己该怎么活啊……
谁知周子顔此刻却似乎没有看到莫梦归关切的眼神,缓缓地抽出自己的手,一步一晃地朝周宇泰走去。
“顔儿,你这是怎的了?”眉头一皱,周宇泰也终于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劲,不由出口问道。
“父,父皇,你和母后刚刚是说,是说皇兄的病其实是被人下毒的是吗?”
手里紧紧地握着,仿佛整个身子的支撑点都在手心里那块小小的丝帕上面。
虽然疑惑女儿所问的话,周宇泰还是点了点头,神情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凝重。
“是,真的是这个丝帕上写的这些东西所致吗?”
听到周宇泰的话,那纤细的身子晃了晃,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声音却开始带上哭腔。
莫梦归有些错愕的看着女儿,不知她怎的突然就这样了,不由有些焦急,就要上前说什么,却被周宇泰一个眼神止在了原地。
“八九不离十了。”
随着周宇泰这句话一出,周子顔觉得自己的世界瞬间“轰”的一声崩塌了,身子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顔儿……”
莫梦归吃了一惊,也不管周宇泰刚刚的眼神了,跑过去心疼地揽住周子顔的身子。
不管怎么样,她的孩子已经有一个这样了,另一个一定不能再受到什么伤害了。
哪知,在她面前一向乖巧的女儿却是再次推开了她。
“父皇,儿臣有罪。”
慢慢地撑起身子,然后跪在地上,嘴里说出的话让再次伸手要去扶她的莫梦归顿时愣在了当下。
“顔儿,你说什么?”
“父皇,那两件东西,是,是儿臣带进皇兄府里的,是儿臣害了皇兄,呜……”
随着刚刚便一直憋在心里的话一说出,周子顔再也忍不住痛苦的哭了起来。
原来,到头来,害了皇兄的凶手竟然是自己……
“顔,顔儿,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怎么会?”莫梦归不敢置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声音颤抖。
“顔儿,将事情说清楚,是何人让你带进大皇子府的?”
定定地看了几秒周子顔,周宇泰眸子沉了沉,缓缓地问出这个最核心的问题。
虽然他也震惊,他也心痛,但是,作为一个君王,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最重要的症结所在。
“是,是苏姐姐,不,也不是……”
心里一急,周子顔说的话在周宇泰听起来便有些颠三倒四。
“到底是怎么回事,顔儿,说清楚。”
听着自己父皇放缓了声音,周子顔偷偷地抬起已经通红的双眼,却对上了那双带着考究,略显阴沉的眸子。
心里一颤,又猛地低下头来。
自己父皇竟然也会有那样的眼神……
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整个御书房都只有周子顔一个人的声音在响着。
原来,一年半前,周子顔与苏卿开始一起玩,苏卿处处以周子顔为中心,周子顔便渐渐地向苏卿说起了体己话。
皇宫里就她一个公主,父皇母后也有自己的事,皇兄们也不能一直陪着她一个小丫头。
久而久之,什么烦恼,哪个皇兄,又有哪宫有什么事,她便通通都告诉了苏卿。
一日,正好她在苏卿的闺房无聊,看到了她房间里的熏香,仔细闻了闻,更是觉得神清气爽。
想到大皇兄最近似乎有些安眠不好,不由动了心思。
便舔着脸问了苏卿一些带回去,苏卿问了她缘由。
还笑着说她是个仔细的姑娘,怪不得皇上皇后还有皇子都喜欢她。
虽说她平日里听的夸赞也不少,但是毕竟是公主,听的几乎都是些奉承的话居多。
现下她将苏卿真心当朋友,自然觉得她说的话中听,心里不由更是欢喜了些。
走的时候,苏卿还笑着嘱咐说让她别告诉别人这东西是在她这里寻着的,就说是自己有心去寻的。
周子顔一听,不由动了心思,若是如此,大皇兄肯定会觉得她懂事多了,说不定还会夸奖她。
想到这,不由心里对苏卿更认可了一些,便也爽快的点了点头。
将熏香送去大皇子府,也只乐着让周子谦试试效果,说是自己特意去寻的,其他的便也只字未提。
后来的那个不离花,便更是显得有些意外与巧合了。
这是在一年前周子默回来休整的一次。
在那几天,苏卿精神有些不好,整个人也有些恹恹的感情。
周子顔有些担心,便时不时的去苏府陪她。
加之苏府大夫人正是她的表皇姑,也算是进得无阻了。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在周子顔的软磨硬泡之下,苏卿才对她表明了对周子默的心意。
听了这事儿,周子顔更别提有多高兴了,心里对这个未来“皇嫂”那是十二分满意。
于是更是对苏卿的事儿上了心,甚至直接把她当自己嫂嫂来了,越看越觉得也只有苏姐姐这般的女子才能站在自己三皇兄身边。
这也是周子顔在换意一来便有那么一丝敌意所在的原因了,当然,这是后话。
说到那个不离花,便是在苏卿身子精气神有些不爽利的时候,周子顔陪她在苏府花园里散步所见。
但是,正如在大皇子府花园所见一样,在苏府,一开始吸引周子顔的并不是不离花,而是那几株色泽艳丽,争奇斗艳的“媚泽”。
小姑娘自然是喜奇的,即便是身份尊贵的公主也是这样。
看着惊奇,又因宫里未曾见到,周子顔便起了要带点回去的念头。
偏生苏卿又有些为难,道是在宫外带花回去,恐遭有心人是非,毕竟皇宫何物没有。
二来,又考虑到周子顔爱玩儿的性子,也打趣她不是个爱花的主儿,这媚泽真让她弄走了,也不知能挨过几日。
若是旁人如此说,小公主定然是嗤之以鼻,还要寻一寻那人的麻烦。但是,这话从苏卿嘴里说出来就不同了。
她信任她,以前还好好思虑了一下。
后来,苏卿见她实在不舍,便帮她取了个折中的法子。问她是否有别的地方可以养。
周子顔顿时灵机一动,想到了自己大皇兄。
大皇兄身子不好,若是在他府里栽上这几株花,自然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一是,这几株花的归属权到了自个儿手里。
二来,皇兄还必须时不时的帮自己照料,多走动走动,对身子也好。
况且,这么漂亮的花儿,看着也是赏心悦目,便开心的应承了苏卿的法子。还一个劲的夸她想得周到。
后来移株的时候,苏卿才对她说要将下面那几朵花也要一并带过去,说是什么共生关系。
小丫头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加之心里欢喜,自然是满口答应,还一直笑着夸苏姐姐体贴,三皇兄一定会喜欢苏姐姐之类。
苏卿被她说得红了脸,只是,这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了。
一个收的开心,另一个送得舒心。
这两种花儿也就这样顺理成章的被周子顔带回了大皇子府。
周子谦看着妹妹满是笑容的脸,也不好拂了她意,便让应了她的话,让府里的下人栽上。
只周子顔还要寻个绝佳的位置,说是要让大皇兄一抬眼便能看到。
周子谦想了想,便也由着她了,反正都已经把这东西弄进府了,还计较这栽哪里的地方作甚。
于是,在周子顔兴高采烈的指挥着下人看位置时,这花儿的来历也便被周子谦给忽视了,更别说只是几朵隐藏在艳丽的媚泽下的那不起眼小花儿。
而,也正是这一次的不经心,让周子谦的身子日渐变差,却又偏偏寻不到缘由。
又或许,就算是经心了,也依旧会是这样的结果。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换意一般晓得那些偏冷门的物事与药理。
周子顔说完这些话,便呆在那里不再言语,只是神情依然呆滞。
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到底是不是苏卿借自己的手给大皇兄下的毒。
可是,即便她不愿意这样想,内心深处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着她,就是苏卿。
因为,那天在茶楼,她曾经尝试让她给那个人去下毒。
虽然自己犹豫了一下,但她却说这是为了给自己报仇,而且那个药只是对她的小小惩罚,并不会出很大的问题。
心仿佛被一把自己放入火里的烙铁,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最亲的人拿起它深深地烫入自己的身上。
但是,在一旁的莫梦归已经惊地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已经不是天真的小丫头了,想的东西自然不会和周子顔那般的浅……
事到如今,很明显就是苏卿借自己女儿的手害了自己的儿子。
只是,她为什么要害自己儿子?
原本还以为她只是看上去让她不喜,觉得她的心思太深沉,城府太深,却是不想,她竟是这般的狠毒大胆。
“来人,下旨,让璟王立即前往苏府,捉拿苏卿,若有违者,格杀勿论!”
半晌,一直沉默地周宇泰一掌拍在了御案上,目光阴沉道。
他所想到的,绝对不是周子顔说的那么点。
“父,父皇……”
听到周宇泰下令,周子顔吃了一惊,不由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惊呼出声。
“闭嘴!”周宇泰猛然一喝,瞪了这个让他恨铁不成钢的女儿。
“母,母后……”
看到周宇泰的眼神,周子顔脖子一缩,转过头去看向身旁的莫梦归,眼里投出祈求的目光。
哪知莫梦归听到后,只是轻轻地扫了她一眼便走到了一旁扶着椅子坐下。
用手撑着自己额头,莫梦归幽幽一叹,“顔儿,你差点害死了你大皇兄啊……”
一句话,让一直强忍着的周子顔再也经受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一直以来,她都是用真心待苏卿的,却是不想她却是利用她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借自己的手去害人,还是自己的大皇兄……
她怎么敢,又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呢?
听到周子顔的哭声,周宇泰有些不耐烦的闭上了眼,却是没有说声阻止她。
莫梦归却是如同方才的周子顔一般,目光有些呆滞的望向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御书房里,只剩下周子顔低低的啜泣声。
一时间,也没人再去追究为何会有那样一块丝帕会突然出现在周子顔的袖口里。
或许是忘了,又或许,为什么,是什么人做的,在这个真相揭开后,已经显得无关紧要了。
苏府。
抬起头看了看那块匾额,周子默的眸子深沉得如同一潭死水。
“进去,抓人!”垂下眼帘,做出一个手势,周子默便大步走进苏府。
门口的人看到来人,拦没这个胆子,不拦也不是,便笃在那儿不知怎么办才好。
“璟,璟王爷,您这是……”
听到门口的动静,苏家的管家赶忙跑了过来,原本还以为是谁在门口闹事,想着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只待看到来人时,那就要脱口而出的骂声顿时卡在了自己的喉咙里,如同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虽然定着那让自己有些害怕的低沉的目光,苏府管家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让这位爷带着这么多人过来了。
有些惶恐的偷偷看了几眼周子默带来的人,一个个明显都是宫里的羽林卫。
这个认知,让老管家的心都不由颤了颤。
这么看来,许是府里真的出了什么事。
只是怎么说这么多年在苏府里当管家练就了他的一点胆气与察言观色的能力。
眸子转了转,当下便凑过身子去,还恭敬地鞠了一躬。
“璟王爷过来了,老奴马上去告知老爷和夫人,还请王爷随老奴这边来。”
语罢,还弯下身子做出邀请的姿势,任谁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周子默眉头一挑,眼神落在老管家身上扫了扫,然后默默地转过了头,随意的望向一边。
“这就不必了,若是真有那份心思,就帮本王将你们小姐叫出来,也省得本王亲自去搜了。”
“小,小姐……”
老管家一愣,显然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原本还以为是老爷出了啥事,现下看来,并非如此啊……
“王爷,不知您找小姐何事?”
大着胆子问出这句话,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个冰冷得刺骨的眼神止住了。
“你们,去搜!”
冷冷的下令后,瞥了眼那此刻有些战战兢兢的老管家,周子默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
似笑非笑道:“本王该说你是生了颗七窍玲珑心,衷心护主呢?还是该说你胆大包天,胆敢挡去本王的去路?还是说,你们丞相府的人,俱是如此?啊?”
说到最后,周子默的那一声“啊”竟是带上了一丝内力,渐渐地在苏府里传了开去。
而老管家在这一喝下,原本苍老的脸顿时变得惨白!
“璟王爷来啦,本官有失远迎,还请王爷莫要怪罪。”
看着苏翰墨走过来,不动声色的与自己说话,周子默就这样看着他,一瞬不瞬。
而苏翰墨仿若未曾看到一般,狐狸般的眸子闪了闪,继而笑着:“不知王爷要带走小女所谓何事?还请王爷详细告知。”
这句话说得颇有些威严了,但是周子默却是置若未闻,依然盯着前面,只是嘴角的那丝嘲讽怎么也挡不住。
半晌,在苏翰墨铁青着脸就要再问出什么时,周子默眉头挑了挑看着那出现的人,突然出声道。
“王宣,将圣旨给苏丞相瞧瞧。”
待得苏翰墨看完那圣旨上的内容时,眼里满是震惊,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看着被刘武成带过来的苏卿,周子默的似笑非笑道:“苏大小姐倒是真是个有胆识的,只是,人道虎父无犬子,看来,苏府这是虎父无犬女了,你说是也不是?嗯?”
说罢,看也不看那垂着头站在身后的女子,冷冷的下着命令离开。
看着女儿的背影,苏翰墨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袖子一拂,转身去了书房。
看来,有什么事超出他的料想了,他必须和那个人好好谈一谈。
一路上,苏卿便一直低着头,原本听着大皇子病重的消息,还以为自己的想法就要实现了。
谁知道,才不过一日光景,便到了如此地步?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到底是哪里?
苏卿皱着眉头想着,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的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一向自诩聪颖的她,甚至在此刻没有想着要如何摆清自己的罪责,而是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但是,饶她怎么想,都不会想到是一块不知名的丝帕改变了她的命运。
想了想,不由叹了一口气,怎的把自己弄到如此境地了?
不过……
一丝诡异在苏卿的眸子里一闪而过,这些都只是猜测,谁能证明真的是她所为呢?
刚刚的圣旨上也只是写的带进宫调查不是吗?这么说,自己就还有机会不是吗?
不得不说,苏卿是一个极有城府与手段的女子,但是她忽略了一个问题便是,君要臣死,臣岂有不死之理?
周子默冷冷地打量一眼这个被称为北国第一才女的苏卿,眼里的厌恶一览无余。
虽说他晓得谋害大皇子的背后的主谋肯定另有其人,但是他可没有忘了,她曾经要害他的小东西……
这样的女人,在他的眼里已经是一堆白骨了。
轻轻地“哼”出一声,只是现下还不是杀她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