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绝王周子潜被皇帝一杯鸩酒赐死于天牢。
七日后,璟王爷上奏,请求去往边关处理战事。
原本是无可厚非的事,然而让众人震惊却又不解的便是璟王爷竟然上奏要带南国公主一起前去。
众大臣不由想起苏卿临死前在殿堂里说的话,不由开始议论纷纷。
随之,大皇子也上奏此事,同意璟王做法,更是让大臣们惊异不已。
众人甚至说,在绝王与萧王逝后,便只有了大皇子与璟王爷可以即位,大皇子此举表面上是在帮璟王爷,但是战场上瞬息万变,若是南国公主出了什么意外,璟王爷定是难辞其咎。
但也有人不以为然,认为这正是大皇子与璟王爷兄弟情深的表现,本就无可厚非。
但是,最终的议论,都在皇帝周宇泰的一声同意后停息了下来。
大皇子府。
看着在流云阁里踱步的人,周子谦的眸子不由闪了闪,掠过一丝担忧。
他的三弟,自从换意走后,便又回到了那一副冰冷的模样。
叹了口气,周子谦出声道:“最近可有查到换意的消息?”
那原本走着的脚步微微一顿,摇了摇头。
“三弟,你说,为何连你也查不到的消息,换意会知道?会是那边的人通知她的吗?”周子谦眉头凝了凝,不解的问道。
这几日,他们两人多方打探,却是确定了南国小公主不在宫里的消息,但即使那边也将消息封锁得很紧。
而且,似乎也还没有找到可以寻找的线索。
周子默来到那把静静地放置着的琴前,伸手抚了一下,琴声清脆入耳,却是没有了那个人,便是少了一缕魂。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个消息,但或许那个人知道。
一个人的轮廓在周子默的心里凝成,若是他没有猜错,便是那个人——南宫逸。
“大哥,小东西的琴,我带走了,两天后我就启程了。”
眸子闪了闪,周子默将琴抱起来放在怀里,眼里却是闪过一丝落寞。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周子谦眉头一皱问道,“好吧,两天后,大哥再去送你,只是那个人,可以吗?”
“无事,我不会让她和别人接触的,对外,我便称小东西身子不舒服便是。”
“那你注意安全,有什么事便给大哥来信,换意既是说了,你便先将此事放下,她是个聪明的女子,不会有事的。”
拍了拍周子默的肩膀,对于这个弟弟,他还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来人,将流云阁落锁,没有本宫吩咐,不得打开。”
看到那抱着琴渐渐消失的身影,再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流云阁,周子谦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换意,此事,你让老三伤心了……
两日后,北国军神再次前往边关,百姓们依旧是夹道相送。
“大哥,回去罢,我走了。”看了眼已经进去马车里的“换意”,周子默将眸子收回道。
“三皇兄,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姐姐,你却是把她带走了,连告别都不允许!”站在一旁的周子颜看着周子默身后的马车,颇有不甘的说道。
马车里,在帘子的掩映下丝毫看不清里面人的模样。
“姐姐?”
“对啊,对啊,换意姐姐,她答应做我的姐姐啦,怎么?她没告诉你吗?”眉头一皱,对换意不出来见她颇有些不高兴。
谁知,周子默听了这话,神色顿时便冷了下来,紧紧地盯着周子颜,差点没让她当场出丑。
“好了,老三,去吧,大哥等你,等你们回来!”将话多的周子颜拉到身后,周子谦拍了拍周子默的肩膀说道。
微微点了点头,将红眼掉转了个头,周子默骑着红眼缓缓地来到马车旁。
“启程!”
随着刘武成的吼声,大军便开始移动。
“恭送璟王!祝璟王早日凯旋!”
“祝璟王早日凯旋!”
一道又一道的声音如同波浪一般,在这一处街道此起彼伏。
直到那些队伍都成了一个小点,周子谦望了望天边的初阳,才揉了揉周子颜的头发。
“颜儿,随皇兄回去罢。”
老三,大哥在家里,等你回来,带着换意一起!
“停!”随着一声喝声,军队再次整齐的停了下来。
“王爷,今日不可再行,前面一里处便是乌河,看天色,需安营扎寨了。”王宣来到周子默身前恭身禀报,眉头却是有些皱了皱。
他总感觉王爷近日似乎兴致很不高。
听着这样的话语,周子默浑身一震,将眼里的异色掩去,看着前面没有出声。
这样熟悉的一幕,似乎还在昨日一般,不同的是,前一次,是他带着小东西来到了他的国家。
这一次,他要去的地方是边关,身边没有了她的陪伴。
当初,他是对小东西势在必得,于是他踌躇满志!
如今,没了小东西,但是,他,会等她回来。
小东西,上一次,有人来追杀爷,你与爷并肩作战。
这一次,你不在爷身边,爷便独自杀敌,大杀四方,!
小东西,虽是一年之期,但是,前一个约定是爷定下的。
这一次,却是你定下的。
小东西,你要记得,离一年之约还有半年,你一定要回来。
否则,爷定不饶你!
万般思虑却是一瞬之间,周子默眼里寒光一逝,回头望了望那马车,眸子猛地一沉。
“罢,按你说的做。”说完这句,周子默便骑着红眼朝马车那边走去。
王宣看了,也调转马头去安排今夜的事宜了,但是,看过王爷走的地方,眼里却是闪过一丝疑惑。
红眼缓缓地行到马车旁,便停了下来,蹄子在原地踏了踏,却是始终不离开马车一丈之外。
周子默眸子一凝,从红眼身上翻身一飞,瞬间便进了马车里。
马车内的女子早就察觉到了来人,咬了咬唇,却是在没有接到马车外那人的话不敢乱动半分。
待得那身影落进马车时,女子的身子一怔,就要作势身子一拜。
周子默手在虚空微微一托,女子微弯道的身子便顿在了那里。
女子玲珑的身段裹在一袭白裙里,脸上带着一块白色的丝帕,虽是看不到全部的面容,但露出的部分却依旧足以看出女子的美。
这样的装束,便是换意初来北国时的模样。
“魅影,本王说的话,你可都记得了?”看了下女子,周子默便别开了眼。
面纱下女子袒露在外的眸子闪了闪,应了是。
只是,那眸子里却是在瞬间转过了一阵流光。
“之后的日子,你便跟在本王身边,少言,谨言,有什么事情,需和本王商议。”
没有看到女子的目光,周子默的眼神落在马车里的那把琴上,不由微微眯了眯眼,“那把琴,先放在马车里,你不可随意动之,可明白。”
“是,魅影明白。”女子恭了恭身子,话里说不出的敬意。
“嗯?”周子默眉头一挑。
“不,换意明白。”女子微微一愣,便瞬间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嗯。”听到这两个字,周子默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点了点头。
然而,在女子说出这句话后,他突然觉得心里却是突然烦闷起来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看着周子默离去的身影,魅影露在外面的眸子有着不一样的光彩。
不管如何,她一定要去试试,虽说是一个她不了解的人,虽说她只是一个替身,虽说她知道惹怒主子的结果,但是,自己总要试试不是吗?
一阵风吹过,带起周子默的衣袍纷飞,也让女子的面纱微微飞扬起来,似一只飘然欲去的蝶。
白色的纱下面女子绝美的容颜若隐若现,嘴角微微一扬,似笑非笑。
但是,若是当初在换意刚刚来到北国时观察细致的人,还是会发现此时她们的不同。
那时候的换意,虽是脸上掩了白纱,却是在那下方有一朵若隐若现的六瓣梨花。
然而,今日女子戴上的这个,只是完整的一条白色丝帕。
宽阔的管道上,两面是一些较为低矮的灌木丛,在那里面,时不时地发出几声虫鸣,趁着黄昏的余光可以看到一辆马车正在快速的疾驰着。
若是有人曾一路尾随此马车,一定会对沿途的风景的变化而赞叹不已。
前两日里,这两边的丛林还是一颗颗高大的树木,整齐的杨树,松柏傲然挺立着。
宽阔的马车内,仅仅坐了两人,一人正靠着窗子打着瞌睡,一人正盯着手里的书卷。
微微跳跃的烛光映着两人的脸庞,显得格外的柔和。
不知过了多久,执书卷的人突然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微微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司马叔叔,我们还有几日可以到大梁?”
“回公子的话,后日正午之前可到了。”赶车的人是一个面带微笑的中年男子,回头看了眼回答道。
“如此,便多谢司马叔叔。”马车里的人听了,点了点头。
“公子客气了,储先生吩咐我将公子送到大梁,司马明瑜必然遵循。”虽是如此说,但男人眼里却是闪过笑意,显然对于那句谢,很是开心。
待得车帘再度放下,马车又是一片寂静。
而那原本打着瞌睡的人,却是在此时睁开了眼。
“公,公子……”声音里明显有些不确定。
“怎么了?”重新执起书卷的手一顿。
“无,无事。”稍稍抬起的头又垂了下去。
“兰韵,此次去大梁,不比我带你去北国,那时候,虽也有危险,但那时……”说到这,清朗的声音微微一顿,“那这次怕是不是那么简单了,怕是要步步谨慎,处处惊心了,你既然选择跟了过来,便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幽幽一叹,便又重新将眸子投向了书卷,不在说话。
刚刚,她没有说完的那句话是,但那时,有他。
没错,这两个马车上的人正是本该出使北国的换意与兰韵。
然而,现下的她们,就算是周子默也不能一眼便认出来了。
换意那原本如瀑般柔顺的发,此时已经弄成了男子的发髻,用一支木簪绾住,剩下的发,微微下垂。
原本精致的面容,却也是不见了。颧骨更加的宽阔,纤细的眉变得锋利起来,斜飞入鬓,鼻梁也比之先前的更为笔挺,许是烛光的原因,皮肤也没有一开始的水润白腻。
身上的衣袍也不是原本那飘然若仙的白色衣裙,而是一身轩昂的紫色锦服。
兰韵静静地偷偷地打量着换意,然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男子衣袍,觉得似乎做了一场梦一般。
半个月了,她已经陪公主在马车上陪伴了半个月,对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下的慢慢熟悉。
现在的她,熟悉公主的模样,也熟悉了称呼。
她不会再一脱口而出便是公主了,而是将那声公子也叫得熟稔起来。
但是,半个月前的事情,却还是如同一块铜镜里的故事一样在她眼前周而复始的出现,让她难以忘记,却又偏偏不得不相信。
那日的她,随着公主出了王府,进入了一个叫“香茗居”的茶馆。到了里面,却是不知道为何突然变便昏迷了过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恰好听到公主在与一笑着的人说着什么。
她隐隐约约的记得公主说了什么“南宫叔叔”,“去大梁”,“可否安排身份”。
接下来的时日,她便是在一间不知道在哪的屋子里待着,倒也是有人送吃送喝的,但却是不见了公主的影子。
等到有人将她带出去的时侯,怕也是有两三日的光景了。
而,更让她惊疑的却是来人明明是一个男子,却偏生自称是公主。
好在最后自己将公主认出来了,之后便是公主问自己是否愿意跟她去大梁。
在自己回答愿意后,便也同公主一样成了一个男子的装扮,然后被人塞进了一个马车,开始了半个月来没日没夜的奔腾。
就在兰韵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手执书卷的换意思绪也开始迷离起来。
在她接到那封信的时候,原本以为会是南宫叔叔的佳音,但当她看完后,才明了原来是彤微出事了。
来不及思虑周全,便出了大皇子府。
然而,出了大皇子府后,她却是来到这里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了迷茫。
她该如何是好?要去找周子默吗?可是他现下该是在皇宫吧?
蓦然间,她想到了南宫叔叔交给她的那块刻着“影”字的令牌。
当她踏进香茗居,说明来意的时候,却是换来了对方的一声嗤笑。
“你就是南宫说的他凌换意?南国公主?”坐在她对面的男子,有着一副与南宫叔叔不相上下的俊朗面容,此刻嘴角却是有着讥讽的笑。
“是。”
“我倒是觉得,他拿着这块少主令给你却是暴殄天物了。”男子用手挑了挑换意拿出来的令牌,嘴角撇了撇,片刻后又丢了回去。
“虽说我不承认这个,但南宫的意我也不好驳他,说说你的法子罢,若是我觉得可行,那便帮你。否则,我不会让你走的,这不是我的话,是你南宫叔叔的话。”
说完,男子挑眉看着眼前眸子显不出半丝情绪的女子,暗地里却不由为她的处变不惊赞叹了一声。
“对了,还有,你必须先证明你有能做到此事的能力。”
说起来,他知道这女子是受到了自己的迁怒了。
他在愤懑南宫的做法,其一便是南宫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影楼的少主令送了出去。
其二便是,在他收到南宫将他亲手写的信交到大皇子府里的南国公主时,便吩咐人去查眼前这个女子的过往。
谁知,一查,却是零零碎碎的一星半点,这样的讯息,让他瞬间明白这有关这丫头的一切,明显就是被人动了手脚。
而,能让他们影楼“查”不到的,也就那么几位了,她的讯息却很明显是让南宫逸给隐藏起来了!
这两点加起来,怎能让他不生气。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个女子进来后的行事方式,他也有了要试她一试的想法。
换意听了他的话后,心里却是一动,当初南宫叔叔给她令牌的时候,她虽猜到了这个东西会有大用,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影楼的少主令!
当下,心里便是一股暖流洋溢而过,但心里却是依然坚定。
南宫叔叔,意丫头知晓你不想让我去那里是怕有危险,但既然你告知了我这个消息,我便非去不可了。
想到这里,换意眸子一抬,冷冷地对上对面悠闲自在饮着茶的男子。
“你要我如何证明我有做此事的能力?”
这时候的换意,若是周子默看到了,想必会懊恼的一掌拍向换意对面的男子。
他几个月的努力才让他的小东西脸上的淡漠少了点,现下这男子的几句话,便让换意最初的那副连熟人都莫近的表情又回来了。
“证明?很简单,把我打倒!”男子将手里的茶杯放下,似笑非笑的对换意道。
换意看了眼四周,微微抬了抬自己的衣袖,不置可否的道:“此话当真?”
“这是自然!南宫逸没有和你我储莫言是一言九鼎的吗?!”听到换意怀疑的话,男子明显神情有些激动起来,狠狠地瞪着她。
“那好,储先生,那我做到了。”换意轻轻地瞥了他一眼,将自己身前的茶杯端起来道。
“你这女娃娃!怎的这般狂妄,还……”
然而,男人的话没说到一半,却是突然顿住了,片刻后,比方才那个更加愤怒的声音传来:“你这女娃娃,你居然给我下毒!”
男子狠狠地盯着换意,面容都有些扭曲起来。
“储先生,你只说了让我将你打倒,没说用什么手段,怎可怪我?”看了眼对面有些吹胡子瞪眼的人,换意微微一笑道。
“行!这个我认了!你先把我的毒解开!”男子头一撇,不再去看换意颇为懊恼道。
心想,自己怎的突然就着了这小丫头片子的道呢!但是,不得不说,他对这个南宫逸给的这块少主令有些认同了。
“储先生,在你同意我之前先就这样吧,毕竟此事换意不得不放在心上。”
“臭丫头!我和你南宫叔叔是同辈!我们是拜过把子的!我也是你长辈!怎可如此对我!”
储莫言一听换意的话,心里更是郁闷了,被一个小丫头给阴了,若是让南宫知道,还不得笑话他,偏生他现下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可算是知道这个小丫头的毒了,他这边只要一运气,气血就有了不稳的症状。
“储先生,你说,我要是在这里杀了你,影楼是不是就要听我的了?”
不理会男人的大喊大叫,换意的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把黑色的短匕首,直视储莫言,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你这女娃娃,你!”储莫言这时候都有些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知道这个丫头不会杀了他,但是,他今日个是真的栽到了她的手里。
“储先生,可否答应换意了?”手里的匕首再次一扬。
“行啦,答应啦!把法子说出来,可行的话,要什么我助你便是了,你南宫叔叔那里我去说!”
储莫言一阵无语后,终究是答应了下来。
“储先生不必恼怒,换意只需要储先生帮换意两个忙便可,其一是给我大梁最近所有朝堂上的情报,其二,便是给我安排一个不会让人怀疑的身份。”
“这么简单?!”储莫言瞪大了眼睛看着换意,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待换意点头后,他又是一阵猛摇头,“不行不行,你一个弱女子,小丫头,我不能让你去,给你去了,等南宫逸找我麻烦,还不如你现在杀了我!”说罢,还把脖子猛地一抬,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但是,一刻钟后,眼前所看到的,却不得不让他瞪大了眼睛,猛地吞了吞口水。
在他面前,哪里还有方才那个小丫头片子的模样,明明就是一个俊小子嘛!
当下,他突然有些明白了南宫逸在来信中说起他将少主令也交出去时的自信了。
接下来的事,便开始顺理成章起来。
思绪回旋,换意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拉开马车车窗的帘子,换意看了眼天上一闪一闪的星,微微眨了眨眼睛。
如今的她,已经快到了大梁,周子默,对不起,我没有等你,没有遵守你的约定。
另一边空阔的地方,一座营房的外面,同样有一个男子站在夜空下,静静地望着满天的繁星。
而,在男子的身后,远远地站了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