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梦洁看起来憔悴了许多,面上戴着一层薄薄的轻纱,根本遮盖不住脸上的肿胀痕迹。之前四姨娘以为她发了天花或者其他什么麻疹,急得要垂泪,老郎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拱手告别,她只好先去送一送人家,阮梦洁便趁机出来了。
她实在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中了招,又找不到什么切实的证据,但女人的直觉是何等可怕的东西,算来算去除了阮梦舒,没人会这麽大费周章地算计她。阮梦洁眼珠子转了又转,盘算着怎么开口,是先气势汹汹地质问,还是冲进去混乱砸将两样东西解解气。
她正沉思间,阮梦舒已装作不经意地推门出来了。正一抬头便看见了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道。
“妹妹这是怎么了,脸蛋如何成了这个模样?快些进来坐坐,这模样怕是经不得风呢。”阮梦洁被她一长串话砸昏了头脑,开口骂人的话也堵住了,莫名其妙先给她拉进屋子里来,两人在桌前坐定,阮梦舒伸手先倒了两杯凉茶。
她心里不知道有多快活,看着阮梦洁的惨样,熨帖得直如三伏天里一阵凉风,把她的火气消了大半。可一想起那只血淋淋的死麻雀,阮梦舒心里又冷冷地哼了一声,轻慢又冷冽地道:如此怎么够?既然得罪了我,不如将以前的一切都一并算清楚了。
她面上依旧笑得温柔可人,轻轻细细道。
“妹妹可别再乱动了,我听说近来暑气旺盛,有不少人都得了这疹子呢,既经不得风,又淋不得雨的,你且坐下来,我去取些药膏来给你敷上,你好好养着。”
她这话当然是胡扯,不过是欺负阮梦洁最近不得宠爱,又没什么大事,不得出门活动罢了。
阮梦洁有心要走,一转念却是想到。
“我都这般模样了,她还有什么可害我的呢?许是她真的与此事无关。若是有关的话,这般做殷勤,我到时候也有理由跟爹爹说去。还是不要这么快走了,倒显得是我怕了她一般。”她心里想罢,挤出一点笑容来,可惜半张脸都肿胀得厉害,活像个小猪头,看上去又僵硬又狰狞。
阮梦舒险些要毫无顾忌地笑出声来,半晌忍住了,往自己那一摞妆盒里挑出一个小碧玉盒子来,又取了一把瓷勺,才慢慢踱步过来,示意阮梦洁闭上眼睛。阮梦洁实在无法,感觉自己不是在以身试虎穴,像是已经躺在了砧板上,心里暗骂阮梦舒。
阮梦舒做足了知心温柔的姐姐,刮了一点黏糊糊的绿色药膏,再尽量均匀地抹在阮梦洁的伤口上。阮梦洁起初还觉得疼,后来痒的感觉倒是消下去了一点,热辣辣的,气息也十足熏人,就是叫人昏昏欲睡,她不由随口。
“姐姐倒是个手巧的,这是什么药膏,回头我自己也买几副来涂上,省得请郎中了,白花花的银子出去了,也没什么用。”
阮梦舒的手顿了一下,笑道。
“这也不是稀罕物件呢,不过是我自己随手琢磨的药膏罢了,加了些枇杷叶清心草之类的东西,苦是苦得很,可是能清火祛毒。妹妹先涂着,这一小盒子便先送给你了,若是有用,我再弄便是。左右是些不值钱的草药,不过费些心力罢了。”
阮梦洁嗯了一声,心里勉强打消了几分怀疑,眼看自己抹得一脸绿油油的,也不好直接走,只得静待了片刻,待所谓的“药效”过去了,才洗了把脸擦干净,临镜自照又是一阵恼火,提着小盒子就走。刚拐到门口,就听侍女小声道。
“小姐,柳公子又托人传信呢,说想约您去天香楼吃荷叶鸡,那儿的荷叶粥和鸡啊,可是一绝呢”
她捏紧了绣帕子,刚刚柔和的心又重新冷硬起来,呸了一句加快脚步走了。阮梦舒先是低低地笑了一声,眼见她走远了,才变成了不可抑制的大笑,在菱花镜前坐下了,拈过一只小小的翡翠耳环来。侍女为她梳了一个漂亮的飞仙髻,这才出了门赴约去。
天香楼里柳公子正百无聊赖,不住在窗口张望,眼见熟悉的碧色马车从长街的那一头过来了,才露出一点笑意来,打了个唿哨让天上的鸽子飞下去,正落在阮梦舒肩头。她款款地上来,那只鸽子才扑棱棱地飞过去,回到主人身畔。阮梦舒见状微微一笑才开口说话。
“我说是哪家的鸽子呢,竟留在我身边不走了,倒吓了我一跳。公子倒是个怪有情趣的,昨个儿约我游湖,今个儿又请我吃这鲜嫩东西。小女子这厢,便先谢过了。”
她声音娇柔,眼睛又含着说不出的情意,十分好看,柳公子一时失神想去拉她的手,被阮梦舒缩了回去。她笑了一笑,慢慢开口转移话题。
“公子虽是约我出来,我却记挂着家里的妹妹呢。等会儿吃完了,可否多打包一份?我且给妹妹带回去,这几日她心情不太好,尝些吃食也算解闷,或许对病症有些好处。”
柳公子听她娓娓道来,更觉佳人心地善良,因而笑道。
“这又有什么难的,只是这荷叶鸡须得趁热吃,你也不必为了急着回去而赶路,我现就叫他们做了送去几份,给丞相大人和诸位夫人也带上。你妹妹是得了急症,可有感染到你?你素来是个爱关心人的,可不能把自己也赔进去,我……我可是要心疼的。”
阮梦舒心中暗笑,脸上的神色却愈发柔和了,口中只道。
“我幼时身子弱得很,也是常吃药的,故而身子也很有点药性,怎会轻易得病?将养得好着呢,你也不要过于担心了,我想着这不过是时节所至,有些热毒也是正常的。”
二人正在说话间,小二已将热腾腾的荷叶鸡,荷叶粥,和三四碟小菜送了上来,还有一碟细白面饼。
阮梦舒将木筷细细以热水烫了,才递给柳公子道。
“这鸡正热,你且挟一丝吃,慢慢散些滚热气息,可不要烫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