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躬身行礼,已是一头冷汗了,几个侍女七手八脚按定了宋祁渊的四肢,对着阮歆媛点了点头。阮歆媛颔首致意,点了几处臂上穴道以防届时毒气攻心,又撬开人牙齿,愣是灌了一碗天上雪莲煮的的糖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起刀落间已划开了那道乌黑的伤口,宋祁渊似有感觉,眉心紧皱,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来。
阮歆媛看了看他,突然吩咐侍女道:“点一安神香来,要效果最好的,暂时能麻痹知觉的那种,过分一点也无所谓,我可能今日,要替你家阁主刮骨疗毒了。”侍女脸色都吓白了,动作倒依旧很麻利,到一旁翻出香来就点。
阮歆媛声色不变,整个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匕首划过骨头特有的嘎吱嘎吱声,宋祁渊痛得昏了又醒,眼看着就要忍不住咬住自己的舌头,阮歆媛心里一惊暗道不好。终是百密一疏,竟忘记拿檀木球塞进去堵嘴,一时再无其他良策,直接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白皙手腕很快流出了血,咬出深深的牙痕来,阮歆媛却是脸色不变,活像被咬得不是自己一样,把箭支挑出来之后,依旧一丝不苟地剔去那些已变色的血肉,在骨头棱上细细刮下一层黑粉来。宋祁渊剧烈地痉挛,最后连牙齿都松开了,她手腕上的血滴下去,流出一个小小的血泊来,阮歆媛也没心思关注这些,只将刀丢入水盆中,长长地喘出一口疲倦的气来。
侍女将伤口包扎完毕,宋祁渊这一身伤才算是处理好了,众人小心翼翼把他抬到软床上去。之前浑身伤口,不搬动他是为了不让箭支乱动,眼前却是需要好好睡一觉,养一养才会好。阮歆媛活动了一下手腕,嘶了一口才察觉齿痕之深,心里不由笑骂了一句小狼崽子。正要走,床上的男人却不知怎的,拼命睁开了双眼,扯住了她的衣裙。
那力道十足虚弱,阮歆媛可不敢跟他犟,赶忙停下来把耳朵凑过去,企图听清他微弱的话语,就听宋祁渊断断续续道。
“我此行遭遇埋伏,太子救我,自己先倒了,我挣扎着回了孤月阁。切不可暴露孤月阁与我干系,你且戴面具,装作此地山大王。看好太子,我伤势痊愈之后,再做计较。记住……不可以让他看到,你的脸。”
他的话语执拗极了,透着一点小孩子的味道,阮歆媛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好,我是这里的山大王,你的孤月阁,我会照顾。你和这个男人,只是无意间昏倒在我的寨子前,被我捡回来的,我可是要挑你当男宠的,你赶紧睡一觉,养好了自己,我就娶你过门好不好?”
宋祁渊不过是伤重挣扎回来的一点神志,哪里经得住她这麽多话的逻辑思考,只是觉得哪里不对,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只艰难地从床上扒出一个银色的面具来,放进她手心,
“记住,我的未婚妻,不可以让别的男人看到,就算是太子也……”
他话终于说不下去了,一歪头昏迷过去,阮歆媛嗤地一声笑出来,连应了三个好,给他盖上被子,自己则先出去处理手腕上的伤口。她之前可是好好地费了一番心神,如今放松下来也觉得疲累得不行,吃了一顿饭才觉得好些。又躺了半个时辰补,这才神采奕奕地起床了,要去看一看宋祁渊的情况。
到了房门口正看侍女为难地跪了一排,阮歆媛不由奇道。
“怎么,难道是你们主子还发烧了?那赶紧去叫大夫啊,一个一个杵在这儿干嘛呢,做木头人啊?”
领头侍女摇了摇头道。
“姑娘,是这样的,我们刚煎好了药,可是阁主根本喝不了,他还昏睡着呢,不然姑娘?”
侍女话说得未尽,可意思已经很分明了,阮歆媛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盛药的玉碗来,试着喂了一勺。浅褐色的药汁刚进去一点,就顺着唇边流去了下颌,一点也没浪费全喂了衣领。阮歆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挥退侍女道。
“这里有我守着,你们且下去,几个守夜的也只在外面呆着就是了,对了,蜜饯也留下。”
侍女喏喏地退了,她凝神盯着玉碗良久,终是仰头饮了一口,姿势豪迈如品美酒,正想低头一口气渡给宋祁渊,一时太紧张,咕嘟一口全吞下去了。阮歆媛尝到那苦味,脸色都皱成了一团,赶紧往嘴里塞了个蜜饯缓缓,这才耐下性子去啜第二口。她性情素来冷淡,想着反正宋祁渊尚在昏迷,这才安慰住自己一颗莫名乱跳的心。
阮歆媛慢慢倾下身去,撬开他唇齿,把一口又苦又浓的药汁渡进人嘴里,这才缓缓抬头,轻轻按摩人喉咙以便他能吞咽下去。这样喂药实在是旖旎又费劲,但阮歆媛也没有其它的好办法,总不能从厨房找个长醋漏斗来直接灌下去,这样很容易呛到还没清醒的宋祁渊。眼看小半碗见了底,她隐约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完成了什么艰难的任务。
她一时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也不知道是自己倦了,还是这药加了助眠的东西,总之心里暗下决定,喂完之后好好漱个口,就去隔壁屋子睡一觉,睡到他个日上三竿才醒。
阮歆媛舔去唇角一点漏下来的药汁,顺手摸了摸宋祁渊额头上的一圈白布,缠在如瀑黑发间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凭空生出一点惊心动魄的迤逦味道来。她不由自主地顿住了,看他眼角有一道细细的红痕,是横逸出去的桃花,唇倒是太薄了,抿不太紧隐约可以看见一点犬牙。阮歆媛伸出手去,抚平了他眉间那道苦恼的褶皱。
最后一口药含在嘴里,却迟迟没有度过去,阮歆媛也不知道自己在迟疑什么,就见床上的男人睫毛微微颤动,如展翼的蝴蝶轻轻扇开翅膀,露出灿若星辰的一双眼睛来,含笑望着她。宋祁渊声音沙哑,透着一股极低的虚弱感,语气倒是很有精神。
“怎么还没看够?”
阮歆媛剧烈地咳了一下,捂着嘴没有乱呛出来,脸色嫣红如血,半晌才理顺了气。宋祁渊唇角有笑,这会儿也提不起力气来替她拍拍背,只用眼神把人上上下下扫射一遍。阮歆媛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挑了个软蜜饯塞人嘴里堵上,才细细来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