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能说话的人发了声,夫妻俩都不说话了,乖乖敛襟行礼,跪下恭送。
马车摇摇晃晃过了太和桥,半晌才到御书房。平阳侯来时,萧战正指示宫女将一幅上次画的猛虎下山图裱了挂在墙壁上,眼见平阳侯来,萧战露出笑容抬手示意人平身,才满脸笑意道。
“皇兄来了?快看看朕这幅画如何?”平阳侯依旧恭敬地行足了礼,才拍了拍大袖起身道。
“皇上这画儿素来就是好的,只恨臣是个俗人俗眼,看不出其中真意来。”
萧战大笑道。
“皇兄还是老样子,一副恭谨有礼的做派,当年父皇就赞你,君子端方,有圣人遗风,”
话到此处却是一顿,平阳侯知道他肯定憋着坏话,不动声色等人出招,果然听见了后半句,萧战轻轻叹息道。
“可惜这治国之道,哪能全靠孔圣人那一套呢,所以最后还是朕!执掌了这天下。皇兄啊,你不在这其位,实在不知道这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儿。”
这话说得诛心了,平阳侯估摸着分寸小心回道。
“臣素来是个喜欢周礼的,所以这才多研究了些,不过是习惯罢了,圣上日理万机,确实辛苦了,却不知道这一趟召臣进宫,是有什么要事?臣听闻边疆事宜如今也告一段落了,莫不是进宫庆贺太后的寿宴?”
萧战毫不在意地一震袖,才道。
“太后的寿宴确实是一件事,只是这事暂且还可以搁着,却不知皇兄有没有听闻另一件要紧事?太子他……在回京的路上失踪了,如今生死不明,朕可着实是心痛得很。”
平阳侯心下一动,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平静面孔,惶惶然道。
“竟有此事,陛下怎么没有派出御林军追查?太子乃国家储君,万万不可大意了。”
萧战拧着剑眉道。
“说来也是朕大意了,竟没对太子回京一事多加留意,还以为他战功赫赫,又是班师回朝,定然是夹道欢迎的,却没想到还敢有奸臣贼子暗害!”
说道这里他似乎是怒极,用力拍了一下红木大椅上的扶手,才道。
“朕已经派暗卫去追查了,此事只可暗着来,决不可明着动。现在太子声望大涨,乃是大晋的希望,若是让百姓知道,大晋战神如今生死不明,岂非动摇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不可。”
平阳侯谨慎地寻张椅子坐下了,屁股墩都只占一小半,半晌才道。
“陛下怜惜太子安危之余,还要顾及天下万民,实是辛苦了,最近决不可过于劳累,万一忧思过度反伤了龙体,这对太子,对大晋都是一大损失啊。陛下不必太过着急,太子吉人自有天相,又勇武过人,不是说现在都没有搜寻到太子和那名宋家将军的尸体吗,一定还有希望。”
萧战喝了一口茶,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保养良好的脸上显出一点岁月的风霜来,他很快恢复了常态,笑道。
“皇兄说的也是,朕受教了,朕这身体啊,可不只是朕一个人的,也是天下万民的,绝不会轻易倒下,只是朕还有一件事,需要请教皇兄。”
“朕还没有说个详细,皇兄怎么知道……失踪的是两个人?”
萧战脸上露出一点从容又温和的笑意来,眼珠子却是黑沉沉的,似乎永远也望不到底。他安然地拢了拢自己长长的大袖,等着平阳侯做出一个合理的、令双方都满意的解释来。平阳侯深深打了个寒颤,一咬舌尖清醒过来了,赶紧从椅子上弹起来,五体投地式行了一个大礼,萧战一直以一种冷漠而倨傲的眼神凝视着他,就听见了平阳侯发抖的声音。
“陛下!臣之忠心,天地可鉴耶!臣有一远方子侄,正在太子出征队伍中,平日臣对他颇有期望,总是教导他要多多向太子学习,为太子尽心竭力,即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太子出事之后,臣那不成器的子侄除了向陛下禀报之外,也给臣回了一封家书,略有提及。臣思及这……这实在是干系重大,正准备入宫觐见陛下,没想到陛下的旨意先到了。”
平阳侯把头埋得低低的,肌肉绷成一条谦卑的曲线,静等萧战的决定,萧战沉默良久,突然大笑出声,亲手把平阳侯扶了起来,送回了椅子上。
“朕并没有怀疑皇兄,只是对来龙去脉有所怀疑罢了,皇兄这麽紧张,倒是朕的不对了。朕只是想问一问皇兄,想着也许皇兄有什么线索呢,瞧把你紧张的。”
平阳侯大气也不敢出,只把声音摆得平稳成一条线。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太子失踪,臣实是痛心疾首,恨不能以身代之。臣有议,除御林军化整为零,搜寻太子之外,也可以往伏击的人身份上查取线索。太子和那宋将军既然还在生,那么就说明,幕后主使必然不是想要一击必杀,而有可能本来的意图是先将太子掳走,再徐徐图之。只是太子英武过人,宋家将军又是个忠心护主的,这才没让他得逞。”
他这话说的实在是兵行险着,但平阳侯也是压着一口气没出,他要收拾自己儿子的烂摊子,不争到主动权,叫哪个铁面御史揭出来,那才是真吃不了兜着走。萧战含着笑,给他倒了一盏茶才道。“皇兄素来是个考虑周全的,就如此罢。”
说完,平阳侯才发觉脊背上已经浸满了汗水,退出皇宫,才收起了惧意,换上一副狠厉的样子。
瞻霁楼内,连衣正在纳鞋底。她针走得飞快,棉线扯过声响嗖嗖,别有一股娴静温婉的美感,璃月看着她,再看看自己手上绣了一小半的绣花底子,不由摇了摇头,含笑道。
“这个牡丹花样子,也忒复杂了些,我已绣了十天半个月都有余,怎的还是这副乱糟糟的样子,连衣姐姐,你且帮我多掌掌眼才是。”
连衣接过来看一看,不由笑道。
“这又有什么打紧的?不过是些小问题罢了,也值得你愁眉苦脸的。你下针的时候不要照着以前的习惯,绣得东倒西歪的才是。这个花样子已是简单的了,待小姐回来,才要斥责你偷懒呢。对了,小姐已出去了整整一日,怎么还未回来?往日里也有彻夜未归的,却不见这样长。便是有要事,也该托人带个口信才是。可不要……像上次那样好几日未归,怕是~”她言及此处顿住了,不自觉有些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