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媛儿在哪里,我要见她一面。”
萧越泽笑得慵懒又闲散,半晌才漫不经心道。
“阮小姐?她自然是在一个非常舒服,非常安全的地方。如果你一定要见她,首先过了我这一关。”
宋祁渊神色阴沉涌动,低声道。
“你怎么过,若是我不想过呢?”
萧越泽大笑了一声,拍在椅背上吱呀一声响,忽而厉声道。
“世事如棋,岂是你不想过就不过,不想做就不做的?你最好看清楚,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不给我乖乖地躺下来,跟我谈条件,你配吗?”
他忽而又放柔了语气,仿佛循循善诱的海妖,慢慢道。
“你放心,我也不是什么绝情寡义的人,等到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让你们好好见上一面。”
他的语气颠三倒四的实在不太正常,绝不可轻信,宋祁渊皱了皱眉,仍是稳住了继续试图和他商议,萧越泽已经闭上了眼睛,仿佛有些倦怠道。
“带下去,慢慢问。”
他叹气的模样好像真的很愁苦,下一刻却毫无预兆地弯眸一笑,像个活生生的恶魔。宋祁渊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跑,只沉郁着容色冷冷道。
“我自己会走,不用你那群下属。”
萧越泽的手下们自然是敬职敬业的,没有动宋祁渊的手,因为手可能还要用来默写东西,也没有动舌头,因为舌头要用来说话和求饶。只是把他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每天用最低限度的清水和食物维持着,宋祁渊学过龟息功,索性此刻拿来试一试,整日只低着头,昏昏沉沉的,唯有从梦中醒来之后的,才会感觉到一丝黯淡的光照与随之而来的剧烈痛苦。
萧越泽下手很有分寸,但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流血的伤口,他就吩咐下人用盐水把它擦干净,上一点药水,好了不少之后,再接着继续抽。若说是为了私心,那也不能说没有,至少这两人用了血玉蛊都藕断丝连的情意,实在让萧越泽很恼火。正事当然更为紧要,宋祁渊的嘴实在紧得让人恼火,他的身份一日查不出来,萧越泽就一日不得安心。
他出于皇族的本能告诉他,宋祁渊的身上藏着一个非常重要的秘密,并不仅限于他手下庞大的势力,那只能说明他善于经营。究竟是什么呢?
萧越泽苦苦地思索着,毛笔沾了一点墨水甩在洁白的宣纸上,他眼睛一亮,忽而就低低地笑出了声,起身往画室走去。画圣答应他画三幅,如今已经是最后一幅了。阮歆媛百无聊赖地坐在花间看书,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
见到他来了,阮歆媛不由有些惊异地挑了挑秀眉,眼神里盛满了无声的询问之意。萧越泽却蓦然微笑了,轻声道。
“我有一位故人,你也认识,我想你应该愿意见一见他。”
阮歆媛重复了一遍,不明所以道。
“故人?那么我们走吧。”
她很自然地把手伸了出来,似乎想要搭一搭人的掌心,萧越泽却是一愣,险些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试探性地企图抓住那只手。
阮歆媛的手却已经偏离了,伸到他肩头曲指一弹道。
“花间到底多虫蚁,我们走吧。”
他心底里那点若有若无的遗憾浮上来,又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道路很长,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是一个曲折回合的长廊。萧越泽一路提着灯在前面带路,阮歆媛向下走去的时候,皱起眉毛,神情也冷肃了起来,她闻到了隐隐约约的血腥味,且越来越浓,越来越近。
萧越泽把她带到了最终的目的地的时候,阮歆媛不由愣住了,下意识地去看十字架上血色的人影。那人影本来是半昏着的,凌乱的额发遮住了半张脸庞,隐约露出的下颌弧度清瘦而俊秀,想来本有一张极好的皮囊。他不知怎的突然抬起头来,在昏暗的灯光中,对上了阮歆媛的眼神,一丝惊讶好像从眼神中流泻出来,很快就变成了温柔与欣喜。
阮歆媛觉得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人,心口却无端地绞痛起来,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滴泪已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流了下去。她看见那个血色的人影居然还在微笑,唇角勾出的那点弧度仿佛都是快乐的,他张口做了个口型,阮歆媛辨认了半晌,突然无师自通地理解了,他是在说。
“你终于在看我啦?你别哭啊,我会心疼的。”
宋祁渊眼神明澈,像是昏暗地下室里也遮掩不去的一点光亮,阮歆媛伸手揩了自己脸上那点泪来,伸进嘴里尝了一尝,又苦又咸,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她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眼前这个男人,仿佛有什么东西曾经珍之又重地交给她了,却被她弄丢了,也许是丢在了暗无天日又不为人知的某个小角落里,再也找不回来了,她本能地对这种形容感到了惶恐。
阮歆媛疑惑着,眼睛里的水光像轻烟一样朦胧而美丽,眼尾露出一点湿漉漉的光泽来,她想来想去,想在记忆里为这个男人找一个合情又合理的身份,她找不出。咫尺之近却触手不可得让人非常的痛苦,老话说望山跑死马,而她的记忆里有一块充满了迷雾,无法从沼泽中找出想要的确切答案。她要陷下去了,在这种黏稠又绝望的情绪里。
宋祁渊浑身都疼,每一口呼出来的气仿佛都带着血味,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在发热,像是浸泡在滚烫的岩浆里面。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发冷,他一个人走在无垠的雪原中,最后被寒冷彻底淹没。他心里知道,这是长期的鞭笞和不见光照的结果,萧越泽的刑具加入了其它的东西,沾了药水的鞭子抽在他身上,他在痛苦的边缘一边崩溃,一边重生。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确定的是没有见到阮歆媛之前,那一口气他松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