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梦舒自从生下孩子以后,整个人温和了不少,一心一意地扑在她的孩子上。虽然身体有些虚弱,但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这样熬过来的呢?阮府又不缺好药材,仔细调养着也出不了什么岔子。眼看月子坐足了,她一天天地丰盈起来,连带着孩子也长开了一点点眉目。刚出生的孩子都跟瘦猴儿似得,圆润谈不上,更是皱巴巴的,如今却十分讨喜了。
阮梦舒喝了一碗鸡汤,给孩子喂了奶水之后,就轻轻地抱着他哄。小孩儿的肌肤柔嫩极了,稍微一戳就是一个红印子,整个人是一个胖乎乎的小肉团,手臂一截一截如藕,脸上的表情都是天真无邪的。她抱着小孩儿摇啊摇,小孩儿张着嘴睡着了,歪着的嘴角流下一点口水,阮梦舒轻轻笑了一声,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示意侍女来照看,自己下了床。
小侍女为她梳洗打扮了一番,仍是疑惑,手上却利落地将一缕落下青丝盘进去,才问道。
“小姐的身子还没有大好,怎么着急出去,又是为了找何人?”
阮梦舒揽镜自照,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眉骨道。
“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我有一些事想要告诉她。”
她耐心地等着梳洗完毕,插上一支青步摇,款款地向外走了出去,方向却是阮歆媛的瞻霁楼。
这几日阮歆媛比她还老实,因为忙着研究那只盒子,足不出户,本来是想着拆解了过过瘾也好,后来想着干脆把自己随身喜欢的一些小工具,能还原的都用木头做了出来,权当是个乐子。璃月就对墨方爱不释手,整天摸着琢磨。阮歆媛边喝蛋汤边摸着一根细细的竹签子,盘算着等会还能做什么,一时又生出一种仿佛失宠的凄凉感来,决定要不做个华容道耍乐子。
华容道没做成,不大亲的姐妹倒是先来了,阮歆媛眼皮一抽,看她客客气气的,也不好意思直接甩脸色,象征意味地敷衍着,倒了一杯热茶过去。阮梦舒盯着那点腾腾的热气,也有点纠结到难以开口,索性开门见山道。
“我今日来,也不是做和好的说辞,想必你也不信,我就直说了。你应该知道我以前为三皇子做过一点事,我念着与他的情分,帮了他不少忙。包括……包括你在内。你是不是一直觉得自己的记忆非常地不对劲?”
阮歆媛微眯起双眸,愈发显得潋滟动人,点了点头道。
“继续说。”
阮梦舒咽了咽口水道。
“我对他,一直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你的事,是我最后帮他的一次。你中的蛊可以消除心上人的记忆,转而爱上他人,之前我也略有研究,却没有想到他会用这个来对付你。你也察觉到了吧,你并不爱他,却总是忍不住对他心软,甚至想要靠近他,一直呆在他身边。”八壹中文網
阮歆媛的一张俏脸已阴沉得要滴水了,阮梦舒顿了顿,确定此人不会突然暴起把她打成脑震荡,这才慢慢道。
“我现在只想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不想再掺和你们之间的任何事情。今天我把真相告诉你,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只希望你自己能好自为之,即便找不回那段记忆,也不要再被人蒙在鼓里。”
阮梦舒说得已经仁至义尽,阮歆媛垂着她的大眼皮,往榻上一爬,老和尚一样开始打坐。璃月最怕她这样,不生气也不难过,眼睛里盛着不知多少的红尘俗世,见生见死,简而言之来说,缺乏人气儿,然而这样的小姐,确实是十分美丽的。阮歆媛神色漠然,如同老僧入定,半晌才声音沙哑地问道。
“粥呢,给我一碗。”
璃月赶忙端到人面前去,阮歆媛接过来,仰头跟喝酒一样,一碗干尽了,咕咚吞下肚去,璃月看她喉咙就那样动了两下,一时很担心会噎住,阮歆媛却伸出那只手来,漫不经心道。
“再来一碗。”
璃月刚要接过来,她又沉沉地续了一句道。
“要酒,不要粥。”
璃月实在没有办法,敦敦敦跑走了,取出柜里的女儿红来,倒了大半碗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阮歆媛低头看了一眼澄黄酒液,突然漫不经心地笑出了声。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古人诚不欺我,我现在心里好乱。”
璃月灵机一动,竟然神奇地领会到了阮歆媛的意思,便道。
“小姐是不是在想念一个人?”
阮歆媛点了点头,唇抿成了一条冷厉的直线,淡淡道。
“我出去一趟,今晚可能不回来了,你们自己吃着吧,别让其他人动那个盒子。”
璃月有些担心地望住她的背影,阮歆媛似有所感,回眸嫣然一笑道。
“是你家小姐菜了,还是你心思又重了,出去散个步,也值得你担心的?”璃月犹不放心,稚气的脸上显出一点凝重的担心来,嘟嘟囔囔道。
“这话你已经说了好几次了,上次这麽说的时候,我就已经不信了。”
阮歆媛一时失笑,半晌才道。
“我牵着小毛驴去,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璃月也不能说不好,别别扭扭地应话的功夫,阮歆媛已走远了,和那匹青色的小毛驴出了城。秋风飒飒,云漂浮如一望无际的江流,阮歆媛躺在小毛驴身上,看似颠颠晃晃,却始终稳如泰山,怎么都掉不下来。她睁着眼睛看天空,伸手虚抓了一下,似乎想要把云朵抓在掌心里,半晌突然一颠,小毛驴哞地叫了一声,和牛一样响亮。
阮歆媛懒懒打量四周,不算十分熟悉,倒也隐隐约约看得出来轮廓,大约是城郊小树林的某片地方,哦不,现在应该叫小果林了,毕竟是秋天的时候。枝头生的果子都刚刚好,不高也不低。小毛驴又哞哞两声,大约意思是要吃前面青色的果子。阮歆媛不急着办什么事,索性一翻身下去了,真的给它摘果子吃。走到树下正有一匹马,抬起蹄子跟阮歆媛对了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