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殿下且慢,怎可如此简单粗鲁,心头血取之不易,还望圣女殿下慎重考虑。我族早就细细思量过来,即便丢失那段记忆,于我们的大业也并无影响。”
阮歆媛勾着唇角笑了一下,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
“我哪有那么大的心啊,还管什么大业不大业,再不让我看清楚那个男人,我先疯了也说不定,心头血便心头血吧,哪儿比得上我失去他的锥心之痛?”
凰砚叹息了一声,竟然跪了下来,长揖一礼道。
“既然圣女殿下心意已决,我便不再劝阻什么了。只是取血一事十分重大,还是让我来动手吧。”
阮歆媛无声地点了点头,懒得在这种小事上跟凰砚争夺主动权,顺手把脖子上的凰玉解下来了,丢给凰砚。凰砚一头冷汗地接住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他下手堪称快准狠的典范,阮歆媛只感觉一哆嗦,一股刺痛感就穿破皮肉,什么东西被剜开了,温暖的血液流了出去,略有一点溅在凰砚洁白的手腕上,如红梅落雪。凰砚不敢懈怠,低声道一句的嘴里,赶紧点了几处止血的大穴,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瓶上好的伤药丢给阮歆媛。
阮歆媛浑然不在意,低头取出一颗药丸来吞到嘴里,又拿出另一颗捏碎了,随意地涂抹在伤口上。凰砚把那点心头血滴在凰玉上,将其高高捧起,神色虔诚郑重,清喝一声疾,阮歆媛突然身体一软,已重重栽倒下去失去了意识。凰砚这才叹了一口气,颇有点冷幽默地说道。
“我说了见效很快的,圣女殿下怎么没个准备呢。”
他这句话分毫不差地传给了已经昏睡过去的阮歆媛,阮歆媛心里气的骂街,身体却不能动一丝一毫,意识猛然一沉,时间像是被神明的手轻轻拨动,猛然开始飞速旋转起来。阮歆媛在无数的场景里慢慢行走,有她和宋祁渊的初见,有两人互不干预的歪在一张床上看书。有他们抢一壶酒对饮,也有在月老庙下一起挂红绳的场景。两个泥娃娃摆在窗台上,两个糖娃娃被一人一张嘴吃了个精光。她给他系五彩的丝线,嘱咐他端午安康。
无数的细节像洪流一样涌现过去,她已经泪流满面了,却还没有停下。原来他们两个人受过这麽多的苦楚和磨难,连血都曾经一起流下交融过,可是她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了。所有的记忆都像一条解冻的河流,流的越来越快,月光下拉着的一双手摇摇晃晃的,灯下蓦然回首的是宋祁渊的英俊侧脸。阮歆媛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抖动,凰砚正紧张的时候,她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凰砚并不意外,只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接住了倒下来的阮歆媛。他看人的眼光异常柔和,仿佛一个年老的人在看孩子,半晌才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道。
“傻姑娘,都记起来了,不要再哭了,大喜大悲,伤人心神的很。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啊”
阮歆媛现在一阵一阵的头晕眼花,她流的血不多,但在心口,都是精气凝聚之处,估计要养个把月才能恢复如常。凰砚半扶半抱着她,把她带去了一个僻静的房间,这才弯腰行礼道。
“圣女殿下,一切都已明了,想必您自有计较,属下并不想做什么劝慰或者献计献策,只要您好好休息。明天醒来之后,若是有什么吩咐,力所能及之处,属下必然为您赴汤蹈火。”
阮歆媛有点疲倦地点了点头,整个人都陷进了松软的被窝里,也不管自己衣襟半边都是血染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凰砚一直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徐徐地优雅退场。她歪着头感叹了一声,真切地感觉到了凰砚真是个好用的下属,也不知道凰族有没有工资,不然给他涨一点。她就在这种想法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整个夜晚都在无尽的梦中徘徊。
后半夜之后才逐渐平静,阮歆媛眉目舒展,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等到醒来的时候,浑身都透着一股睡了太久的酸软感,她伸了个小小的懒腰,这才翻身下床。
侍女整整齐齐地在门外跪了一排,她摸着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还是忍受不了身上带血的衣服,决定先去沐浴更衣。凰族的服饰似乎以白金色为主,异常精美繁复,阮歆媛摸了摸布料,只觉十分柔软冰凉。伤口不宜长时间在水汽中浸,洗了片刻她就出来了。
凰砚正在木桌旁等她,容色俊美慵懒,拨着盘子里那点吃食,似乎是不大喜欢。阮歆媛坐下来的时候,他眼前一亮,不由笑道。
“圣女殿下穿这身果然是极为合适的,不枉我叫她们把这一身拿出来,先吃点东西吧,等会我派人送您回去。”阮歆媛点了点头,仔细一看盘子震惊了,半晌才眨着眼睛道。
“你是神仙吗,只需要吃两片叶子的?”
凰砚被这个说法逗笑了,银筷在盘边缘轻轻敲了两下才道。
“有肉的,我只是不喜欢吃菜叶子而已。年少的时候,还因为这个被嫌弃过,说是凰族当食素饮露,方有长生不老功法之望。”
“那你怎么回答的?”
阮歆媛有点好奇地接了他的话头,手上却不耽误,磕开一个高邮的咸鸭蛋,筷子一戳那油冒了出来,实在是诱人得很。
“我说,不求长生,只求吃肉管饱。”凰砚轻描淡写说完,夹了一筷子粉蒸肉,一口吞了,阮歆媛嚯了一声,伸手夹了一筷子爽口小菜,懒洋洋反问道。
“那你的意思是,这个桌子上所有素的东西,都归我了是吧?”
凰砚脸皮一抽,眼睛里赤裸裸地写满了你打劫的意味,阮歆媛视若无睹,极为自然地咬了一口酥得流油的烧饼,发出满足的喟叹声。
吃到一半她又有点忧愁,总觉得自己像是漏了什么,半晌才记起在王府时,密室里受刑的某人,一下子把眉头皱紧了。凰砚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眼疾手快先抢一块肉,才轻轻笑道。